素练的脸面瞬间沉了下来,冷冷一笑:“我听闻外面响动颇大,吵得我想歇息都不得安宁,竟不知是谁这么大胆,敢在我的府里闹事?”
分明是贼喊捉贼,分明是她心知肚明,可她偏偏并不点明,因为她有自己的打算。
银心心中一惊,默默攥紧了衣袖,手心里已捏出了汗,垂眉恭敬答道:“是朔隐殿下的亲信英招不满姑姑的决断,在外与曜魄殿下的毕方公子起了冲突。”
素练眼底含着笑意,素手自水袖里伸出,拢着茶杯的动作一顿:“哦?我何时下过什么决断?”她下过的决断,怎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素练注意到银心袖下的手在颤抖,接着听到她说:“仙官们看到前阵子姑姑的态度,约莫着姑姑已不喜爱朔隐殿下,便私、私下废了他司狱的职权。”银心很机灵,说完便小心翼翼地以眼光询探着素练。
很好很好,她下面的人全都反了。
不过素练没有表现出多么愤怒,反而微笑着对银心说道:“也罢,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银心如获大赦一般,又强制压住心中的雀跃,轻飘飘好像在梦里一样,慢慢地往外走。
那天她听到姑姑对离珠说,打算一举压制朔隐,她便将计就计,将风声传了出去。看姑姑的眼色明显猜到是她,但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了自己,真是难以置信。
银心退下后,离珠从另一边走了进来,柔声道:“对于这件事,姑姑怎么看?”
素练抿了口茶,食不知味:“这么大的决断竟然没经过我的同意,便私下传了出去。我方才瞧着她的态度,应该是属于白族一系的。不过她始终是个小角色,对我们的计划构不成什么威胁,且先放任不管吧。”
这一次,银心假借姑姑的决断,向外界放出朔隐失去司狱权的风声,恰恰还帮了她一个大忙。
放下茶杯,素练想起了什么,站起来拉起离珠的手臂就往外走:“离珠,快,陪我去看看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英招那火爆的脾气,再让他跟毕方闹下去,她的仙邸迟早被他们给拆了。
正好也是时候,该她这个始作俑者出场了。
乱!
非常之乱!
素练踏进内庭的第一感觉,就是从暖如春意的温室,步入秋风萧飒的荒原,北风卷地白草折。
庭内各种奇花异草被凌厉剑气纵横切下,不是被削去了胳膊就是断了腿,半死不活斜歪歪地倒栽在土里,树叉顶端还有烧焦的迹象。
乍看之下,苍穹之上有白雪絮絮飘下,接一片雪花在掌心里,素练直翻白眼,这哪里是雪花,分明就是九重天上掌管气象的法器碎片,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击碎了。
再看不远处的天际,呈现昏暗的灰色,有蓝光直直劈下宛如惊雷。惊雷旁边有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直径约莫有几十丈那么宽,旋涡里隐约可见两道黑影,一个巨鸟展开硕大的翅膀腾空而起,另一个发出凄厉的咆哮嘶吼,形状化作猛虎,直追而上,呼啸悲嚎声几乎让整个长林丘震了三震。
英招战毕方,好一个上古神兽的大战。素练极度无语地指了一个目击仙婢问:“你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是审问银心的间隙,局势发展就超出了她的预料范围,素练再次肯定英招的惹事能力,真不是盖的。
仙婢见姑姑走来正欲跪下,却被素练一手扶住,但她仍行了个礼才道:“英招公子出言不逊,惹怒了毕方公子,两人一开始只是言语上的冲突,奴婢也不知怎么会变成这样。”
从言语不和到短兵相接,一开始这两位神兽大人不过是执剑战作一团,结果没有人来阻止他们,局势愈演愈烈,直接就化为兽身腾空大战。
素练感到极为头疼,抚了抚额,以眼色询问道:“离珠,你有没办法把他们分开?”连掌管四季的法器都被打碎了,再打下去,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离珠叹了一口气,摊了摊衣袖,表示他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一介凡人想要阻止排行前十的神兽大战,简直是痴人说梦。
素练的目光扫过一个个在场的人,问道:“你们有什么好法子没有,倘若想到了,重重有赏。”
她的目光扫到哪里,哪里的仙人就立马低下了头,生怕被她捉个正着。
在她就快要绝望的时候,瞥眼瞧见仙邸主道上慢悠地走来一黑一白两条人影。白衣少年眼里永远含着浅浅笑意,掀了掀衣摆,远远朝素练施了礼。黑衣少年妖眸忽闪,挑了一棵树随意地斜靠着,笑得魅惑无边。
嗤,朔隐和曜魄同时出现的情况,还真是少有,况且他们还是一起来的。
曜魄轻轻笑了笑:“姑姑,我这里倒有一个法子,倘若他们都做不到,不妨让我一试。”
素练凑过去急切道:“有什么好办法,赶紧说吧。”
曜魄又是一笑:“既然姑姑也没有意见,我便照做便是。”他伸出食指中指,凭空捏了一个金诀,划出一个喇叭的形状,随即但凡有仙力的人,在十万里外都能听到他的说话声:“毕方、英招,倘若你们听得到,便容听我一言。姑姑说了,你们毁损院落里的花草无数,再不停手,便只得侍奉她抵罪了。”
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素练看得哑口无言,曜魄竟然拿为姑姑侍寝来威胁天上那两位神兽大人,最关键的是这招好像还很管用。
英招与毕方激战中突然兽躯一震,相互使了个眼色,不约而同地停手,各自腾了一朵祥云,落回了自己主人身旁。
阴毒!太阴毒了!素练大大地吃了一回哑巴亏,这话可是方圆十万里内的仙人都听得到,搞得就像她饥不择食,对谁都很有那个什么的兴致一样。不过再一想,姑姑本来也就没有什么好名声,也就随人说去吧。混乱能这么简单地解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朔隐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挑起修长的妖眸,嗤笑一阵:“姑姑,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就是想挑拨我跟曜魄二族的关系么?”
朔隐能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目的,说实话有点令她意外。自从她将离珠带在身边以后,便随便遣了个理由,将冥离支回他的麾下。
如今仙邸内白族的眼线不少,这话若是从曜魄口中说出,她反而并不觉得奇怪,但朔隐又怎么会猜到她的计划?
朔隐自袖中掏出一面黑色令牌,懒洋洋地伸到素练面前,斜睨她一眼,轻轻笑出了声:“姑姑,你做了这么多,不就是想交予曜魄司狱的职权,这面令牌便是,姑姑喜欢便拿去吧。”他说得十分随意,就像是交出一样无关紧要的东西。
素练想过各种接手他权利的可能,就从没有想过,他会这么主动地将自己的权利交出。同时她也很清楚,对朔隐来说,交出司狱权意味着什么。
对,一无所有!
黑白二族的平衡,因着她无心之过被打破了之后,朔隐立足于此的根基,除了从前的一部分积威外,就剩下手中握着司狱权。
对于这个北庭不受宠幸的太子,没有了司狱权,朔隐他根本什么都不是。
素练知道后果,英招也知道,所以英招忍不住发出不满:“殿下,你这么做,岂不是让奸人得逞,让我们族人蒙羞!”
素练的脸一黑,这奸人似乎明明白白地指的是她。她心中腹诽道,这位兄弟,你说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直白。
朔隐嗔了一声笑道:“英招,这便是你的不是了。我们黑族世代生于北庭,竟连外迁来的白族都敌不过,是该让人嘲笑我领导无方,还是该说我懦弱无能好呢?我这便撤了自己的权利,思过悔改,也好落得一身清闲。”
他这么一说,明眼人都瞧出他是另有所图。
朔隐交出的这张牌,说起来并不在素练的计划范围,也就是说,她先前定下的策略全部都被一招打乱,棋逢敌手,还是这么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妖孽级对手。
朔隐嘴角漾着深不可测的笑意,略带好笑地望着素练,眼睛里好像在说我倒是想看看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一人之下的司狱权可不是说废就能废的,这其中还牵扯到不少下级官吏的关系网,随随便便废了,整个大局便乱了。
既然是朔隐主动请辞,素练又找不到理由让他收回执念,最后她将视线投到了曜魄身上。朔隐在偏头笑看着她,而她在冷静地看着曜魄:“曜魄,假如我也要你交出你手中的权利,你怎么想?”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一片哗然。
姑姑废了朔隐的职权还不够,难道连曜魄掌管的权利都要废?
相较于旁人的惊讶,曜魄这个当事人可是相当的冷静,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笑着说了声:“任凭姑姑吩咐。”
有才!姑姑府里藏的都是些变态级的极品,从前看电视剧人家争权争的是头破血流,他们倒好,一个一个地把权势地位看得蛮不在乎,这让素练觉得很没有成就感,她的计谋使在他们身上,完全就不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