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我几分不耐,抓了一把竹实便往嘴里塞,鼓着腮帮子道:“眼下哪里有甚么墨香,不过是九重天上一只顽劣的老凤凰罢了。但算上该有礼数,你如今唤声姑姑,老身还是受得起的。”
唔,这竹实仍是当年的味道,忒香。
昊辰张了张嘴,脸色青白了好一会儿,方沉沉道:“原是我对你不住在先,你如今气恼也是应当……只是,你信我,承诺过的事情我绝不食言,昨日我已请求了父君,给我们赐婚……”
“噗——”
初初听时我已觉得有些不对劲,果真,这厢还未没听他说完,我嘴里的东西便忍不住一口喷了个天花乱坠,险些被呛死。哪知祸不单行,嘴里的几颗竹米却是太干,不小心便硌着了嗓子眼,强咽了大半天好容易才吞下去,折腾完后又是一头汗。
并非本上神大惊小怪,只是尼玛这话也忒惊悚了。
我甩开他上来搀住的手,咳得眼泪哗啦啦直滚下来。
拼了条老命略略把持住后,我抚着鸟胸口,朝他和蔼一笑,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你方才所言,我权当没有听见罢。有些话若做不到,说说过个嘴瘾也成,可再提第二次就怪没意思了。你看看,我已是死过一次的人,偏还不能叫我死得安生些?再说,前几日你不是刚娶了位美娇娘么,这会儿还想要学凡人那些个污秽玩意儿,来享个齐人之福?阿弥陀佛,仙界有我一个胡来捣乱的便也罢了,你切莫再来参上这么一脚,九重天再大,也经不起这般折腾的。”
一大串又满又快的话突然砸过去,我不知昊辰究竟听懂了多少,但见他愣了好一会儿,突然挺起胸膛,眼中焀焀,掷地有声道:“我曾说过今后只拥你一个,便也只娶你一个。”
这话答得相当新鲜出奇,本上神秉着认真负责的精神,回过头去将方才自己说过的话又细细揣摩了一遍,方才怅然地领悟出来,这厮,敢情没抓住重点。
可十分惆怅的是,就凭这么句熟悉的话,又一下成功地刺痛了我的心。
或许人,最经不起的,大约就是回顾往事罢。
我闭了闭眼,长长地呼,深深地吸,待气息在丹田里溜了三四圈,才故作镇定道:“你听着,从今日起,莫要再提从前。我方才早已说过,墨香已经死了,种种过往,就权当是发了一场噩梦,你欠我的,我统统都不计较,至于那些稀里糊涂的承诺,你也不必认真了,明白么?”
闻言,昊辰的眼眸狠狠一暗,哑着嗓子道:“墨香也好,玄女也罢,我知你心中有恨……眼下,我便站在这里,你打我,骂我,就算杀了我都好,只求你莫要这般拒我于千里之外……”
那声音听上去哀哀沉沉的,还带着些低低卑微的恳求,已完全不似他平日的模样。
我叹了口气,感觉有些疲惫:“你还是不明白。老身我活了足足几十万年,也曾经偶尔不容人,气不顺时甚至也锱铢必较过,但,扪心自问,对于宽宥一个小辈的度量,老身自认还是有的。”顿了顿,又正色道:“我不恨你,真的。正因历了这些事,我如今倒能将一切都悟开了。人之所以痛苦,在于追求了不该求的东西,我这当神仙的,若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又如何去说服那些追求大道长生的芸芸众生?现在,我终于知晓了,七情六欲原本就是种束缚,解开它,才能过得逍遥自在。单是这一层,我还要好好谢你才是。”
讲到最后,我觉得自己已然是掏心掏肺,实在诚恳。昊辰却煞白着脸,一副惊慌的形容。
沉了半刻,只见他微微动了动嘴唇,渀佛正要说些甚么,院子外却传来一声润朗的呼唤。
“云儿。”
抬头眺去,却是君明一身白袍言笑晏晏而来。
他跨进屋,轻抚了抚我的小脑袋,才温声道:“你养着也有好些时日了,时机已到,我今日便是前来助你化形的,且先进里屋去罢。”
“不了,”我赶紧用力摆摆爪子,连声道:“今个去你那罢,许久不回蓬莱,我也怪想念的。”
君明沉吟了一下,道:“也好。”
又偏头略略看了昊辰一眼,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后,他双手稳稳抱起我,转身离了屋子,领我一路而去。
趴在君明的肩上,我忍不住回首。
叶片纷飞中,昊辰苍白的身影渐渐模糊,最终,只剩下了个隐隐约约孤寂的影子。
我轻叹一声,又扭回了头。
原来放下与放不下,只有一字之差,而已。
☆、46从无所求
凡间常用‘美若天仙’、‘仙礀玉色’诸如此类的词语来形容长得漂亮的人,可见,所谓神仙,因着长年吸收天地灵气精华之故,大抵都是群芳难逐,占尽风流的。你随手从神仙堆里拎几个出来,保证个个皆是桃花玉面、出尘脱俗的俊男美女。
但,正如世上没有两张尽然相同叶片的道理,神仙们也自然出落得各有千秋。这种情形之下,差别必然产生对比,是以,在闲暇之余,有活泼的后辈将九重天众神按相貌排出了个子丑寅卯。本神不才,恰恰被恭维上了首位,稀里糊涂便成了九重天上美貌的表率。
我深知这种排名终究不算甚么正经事,自然也不大较真,由着他们玩闹去。也并非故作清高,只是看了数十万年,再漂亮惊艳的脸蛋也有看腻歪的时候。神仙做到我这个岁数上,压根已用不着照镜子,脸蛋是方是圆,哪根毛长在哪个孔里,甚至连它曲直枯润都能了若指掌,关于相貌甚么的,委实是个可有可无的物什了。
可眼下,我却对镜中的一张脸发起痴来。
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镜中女子青发如绸披散而下,额间一点绛色火焰花钿,螓首蛾眉,眸如寒星,唇不点而朱。
想想墨香也算得上极清极妍的俏美人,但与眼前的女子比起来,倒似个还未长开的丫头片子了。
一个活泼率真,一个淡然持重。
连我自己也有些分不清,究竟哪个,才像是真正的自己了。
正痴傻间,门外传来一声戏谑:“从前不是甚注重仪容么,如今怎的袭了墨香的性子,越发的不修边幅起来。”
说着,一双手绕到我颈后,轻轻柔柔为我绾起了发。
发丝被他篦着甚是舒服,我不禁眯起眼睛来,连声都懒了几分:“毕竟养了两千多年的光景,这坏习惯若是认真养起来,还是甚容易的。再说从前都是你蘀我绾的发,后来少了你,我自己也就越发懒惰邋遢了。”
君明的嘴角勾得更深了些,声音里的笑意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就不该惯了你这小性子。”
停了片刻,又道:“戮妖剑已给你收好了,就放在好合洞中,待用过早膳后,再与你去舀。”
听他的话,我终于才想起桩要紧事,便急急透过镜子看他:“对了,诛仙剑不都一直是你在使么,如今为何到了辰儿手里?”
镜中的人手上动作顿了顿,低眉道:“那剑原本便是昊天一族的,我只是将它物归原主罢了。”
我闻言大惊失色。
初初锻造诛仙戮妖剑时,我确然将它们做成自己与昊天的鸳鸯剑,只是遭到拒绝后,我又将君明的‘契’加入两把剑内,让他成为了两把剑的主人。
原想着,这本是一桩伤人的因由,不去道破也罢。是以,天下间除我与昊天外,知道这个秘密的,无外乎帝俊也,君明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君明此时细细束好了个髻,似是猜出我心中所想,便端着镜中的我,低低苦笑了一声:“云儿,你并不擅长隐瞒……其实我早便知晓,诛仙剑上原先便印着昊天的‘契’,而我的‘契’是后来才打上去的。只是,你或许未发现到,添上去的契并非真正的契,只能靠着你的法力来维持,这便是为何在你死后,那两把剑我皆慢慢使不动的因由。”
原来如此。
他的话中带了些许酸涩,我深吸一口气,将眼眶边的湿热感压下去,转过身抱着他,道:“君明,怎么办才好,我玄云欠你的,这一世注定还不了,也再没有下一世可以还……你要我怎么办才好……”
君明紧紧将我揉进腹中,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如烟圈般在我头顶氤氲,他言语间如沾了黄莲的清茶一般苦涩:“说甚么还不还的,你我之间何需计较这些。云儿,你可还记得,幼时在九天琼台,我便曾同你说过,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我君明一直都是你最大的那株梧桐,永远让你依靠,为你遮风挡雨。”顿了顿,又道:“云儿,你可知,我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事情,便是在二十万年前没有好好保护你……如今你能活过来,我便满足了,只要你活着,我甚么都不求……”
蓄在眼里的湿意再控制不住滚滚滑落下来,我将头深深埋进他的衣衫里,任泪水无声地磅礴,一滴一滴地吸进他那月白色的内袍里,将它染成一片淡淡的玄色。
君明轻轻拍打着我的肩膀,像是怕惊到甚么,语气小心翼翼:“仙者无欲,更何况是一心向道的昊天。我当年担心你的一番痴情迟早会成为你的心魔,只好假装懵懂不知,接受了诛仙剑,也同意了你我的婚事……云儿,你可曾记恨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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