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住我肩头的双手微微一僵,却又马上重新挨了上来,这回竟是锁得更狠了,薄唇一遍又一遍刷过我的耳垂颈脖,甚至一只大掌顺势抚上了我的前胸。
灵台中又轰然一响,像是迎头劈下一记闷雷,我忍不住狠狠打了个颤栗。
“放肆!”
我凛然大喝一声,同时两掌迅速聚了股仙气,朝前凌空一挥。下一刻,眼前人已飞滑出我手心,只听‘嘭’地一下,整个身子重重跌在了门槛前。
“墨香……”昊辰的声音幽幽地飘过来,低沉而沙哑。
微微收回掌势,我有些诧异。
我适才的推拒虽乃下了些气力的,并非欲擒故纵或耍耍花枪的把戏,但凭昊辰的资质与身手,这么小小的一下,顶多能将他弹开些距离罢了,定然不能够令他摔得如此狼狈。狐疑中又恍然想起,在方才的推搡中,我无意间碰触到他的一方手脉,察觉里面的气息似是微弱得很,就算是被帝俊重伤的那会,他的脉动也不至浅薄到这般地步,竟像是连半分修为与灵力也没有的形容。
思及此,我匆匆扬起右手正待将烛台点燃,却听见他粗嘎而急切道:“莫要点灯。”
我怔了怔,十分诚恳道:“你身子是否不大好,让我瞧瞧。”
“无妨。”他似笑了一声,嗓音中含着那么一股子欣喜的意味,突然低声说了句:“墨香,你终究是在意我的。”
声音听上去轻轻柔柔,不咸不淡,感觉却是霸道得很。
我猛一错齿,干干涩涩地从喉头里挤出四个字来:“你、多、虑、了!”
说完我暗自抚了抚胸口,心中委实庆幸方才没有点灯,才得以将我这张**辣的老脸给保全了。
昊辰叹了一口气,缓缓自地上站起来,沙哑道:“墨香,当初是我一念之差,铸下了大错,可否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我今后定会加倍补偿你。”
“补偿?”我暗自对这句话略微计较了片刻,心头忽而一阵隐隐作痛:“八皇子,有些东西没了就是没了,不是你想补偿就能补偿得了的。”
若说妙镜的性命尚可补偿,我那一片真情尚可补偿,甚至连清吟崖上当胸那一掌也可不去计较,但我那未成形的孩儿呢?在我沉沉昏迷之际,他的魂魄早已不知游荡在何方,纵然我九天玄女法力无边,普渡众生,却唯独找不到更救不回自己的孩子。
昊辰背靠着房门沉默许久,突然喉咙咳嗽一声,微微颤了声音:“墨香,若是一切能回到过去,你会不会原谅我?”
我僵了僵,怔上几分却不知从何说起,末了只温温润润地苦笑开。
偏头就着回忆思索了一番,与昊辰相处的这些年,他因揣着个太子爷的身份,总会显出些与年龄不相符的少年老成来,平日的做派也是属于寡寡淡淡隐而不露的,未曾显过太多的情绪起伏,更妄论于人前摆出这般颓然的形态了。
此刻,清浅的月色透着薄薄的窗棂洒进来,他那一袭消瘦修长的身影逆着月色,看不大清,此时被镀上一圈银白的冷光,望上去甚是萧索。
我稳了稳心神,最终敛了笑,道:“八皇子,我承认,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办法将你我之事完全释怀,是以这些时日,我才会避开世人,如缩头乌龟一般躲在此处。既然今夜有缘遇见,不妨就趁此机会全都说开罢。但你要记住,说完了这一回,我往后便不会对此事再多说半句话,你我这般平起平坐的促膝长谈,也再不会有了。”
昊辰身子颤了几颤,一双瞳仁在夜中黑洞洞,就像两口干涸的枯井。
我慢慢坐起来,斜斜倚着光滑的梨木床头,上面淡淡的纹路映着流起来的月光。我呆呆盯看了许久,平声道:“八皇子,坦白说,我玄云生来就不是个勇敢的人,所以在二十万年前,我虽深爱你父君,却仍是听从了他的安排,百顺千随地嫁给了东华帝君。那个时候,九重天上人人皆道我行事洒脱豁达,可却不曾有人知晓,在我这张达观知命的面具底下,藏着多少心酸苦楚。这世上,有人的感情是坦率热情的,有人的感情却是隐忍不发的。而我恰恰是后者,只敢在命悬一线的一刻,才勇敢地挡在他面前罢了。”
他没有言语,只是立在那里静静地望着我,脊背分明挺得笔直,却似有浓浓的悲凉萦绕在周围,和着他衣衫淡淡的颜色,快要一同溶进月色里去了。
我眼睛有些涩痛,低下头,将双手拢在袖中,如讲述别人的故事这般淡漠:“说来可笑,就是这般顽固胆怯的一个人,竟可以抛下自尊,没心没肺地去追求你,争夺你,做出了许多之于玄云来说,实乃完全不可能之事。你当知晓,那时候的我,对你的情意,确然是绵绵深厚的。所以就算明白你心中无欲无情,就算察觉事情有所蹊跷,我仍旧义无反顾地想要嫁给你,甚至到了坠崖的前一刻,我还在偷偷揣度着,若你开口哄我几句,我是不是要试着去体谅你……”深吸口气,又继续道:“我是多么想成为你的娘子,日日都盼望着,夜夜都念叨着,不料等来等去,最后却等成了绝望……当你一掌将我拍下清吟崖之时,你早便该明白,至此以后,你我的情缘算是尽了,不做仇人已是侥幸,怎可能还回得到从前?呵呵,虽老身那点破败的往事的确有些惨不忍睹,但因此我也得以悟得一个道理——情爱之事总要拼上几分勇气的。而作为墨香的那份勇气,如今老身再是没有了。正如佛家有一言,一念放下,万般自在,就在涅磐重生之时,老身已是大彻大悟。眼下你能有这份承担忏悔的心思,我亦是十分宽慰了,但你若不卸下包袱,再继续纠缠于过去,终将养成心魔。”
一桩桩刻骨铭心的前尘往事竟用寥寥数句便概括得完,我颇怅然地叹了一口气:“老身言尽于此,八皇子若是听得进去,那是再好不过的,若是听不进去,就权当听书取乐罢。或许往后你我还会再见面,但届时,老身只会将你当作晚辈来看待,同样,也请你如看待长辈那般,对老身保有合宜的尊重与礼节。”
“墨香……”昊辰幽幽唤出口,却倏地捂住胸口,闷咳了几声,又颤着嗓子重复道:“对不住,都是我的罪过,给我一次偿还你的机会,可好……”
“莫要再说了。”我转过身不再看他,云袖轻轻一挥,把心一横,喉咙里碾出来的声音像是一汪死水:“老身没有需要你还的东西,更深露重,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八皇子还请回罢。”
四周一片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听到一声无奈的轻叹,昊辰的声音已恢复淡然:“墨香,你不必如此,我贵为九重天皇子,难道还会逼迫一介女流么?既然你决心已定,我自然是尊重你的选择,往后也再不会来叨扰,便放宽心罢。”
我心头微微一震,知晓他终于摆脱心魔的缠扰,又变回了那冷静凉薄,无情寡欲的八皇子,而我与他之间的种种纠葛情缠,到了眼下,也算是完了。
愿生死相随,只不过是黄粱易碎。
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瞬时间,胸臆中竟翻腾起莫名的苦涩,愈演愈烈,越来越浓,最后化成一股钝钝的疼痛。我耗尽了全身的定力,才将背脊勉强挺直:“恕老身不能相送。”
他淡淡一应:“娘娘不必多礼。”
还是相同位置,还是相同的两人,相隔也只是寥寥数步,只不过一念之间,却已是咫尺天涯。
☆、49惊天之讯
下弦月昏昏茫茫,那厢,人影已走得远了,我这厢还怔怔地斜着。
默了许久,方记得挥手点亮烛台,忖了半会,又掏出几粒夜明珠。
唔,这夜实在沉得骇人,总是要亮堂些才是好。
不经意掠过妆奁时,斜眼瞧见里头有位女子,长长的发丝散乱地挂着,玲珑的脸颊上残留着一抹绯色,一双眼睛更是飘飘渺渺的,渀若女鬼一般。我斜斜向着镜子里的人笑了一下,描得那人略微上扬的眉眼,郁郁地漾着几分陌生。
“你是谁?”
我走上前,伸出食指戳了戳镜面,吐出的气息扑在上面,裹着一股浓浓的酒味儿。我顿时乐道:“云儿你快瞧她,这样子真真可笑。”
这番笑着越发地凶狠了,只觉得一弯明月凑热闹似的往窗里窥上一眼,撒进来一小把白尘,弄得眼睛也蒙了一层雾似的,朦朦笼笼的甚么都看不清楚。提着袖子急急一抹,上头绣着的赤色玄鸟斑斑驳驳地湿了一角。
我怔怔切切瞧着镜中人,恍然心念一动,唔,院子里好似还剩有几坛酒……
一夜又一夜心不在焉地翻过去,不知是第几个日头已慢悠悠攀至海棠树的小半腰,我仍旧靠坐在树根下,深一口浅一口地独饮。锄头歪歪斜斜扔在地上那汪被焀出的大坑里,几个空坛子零零落落地滚在一旁。
我轻轻瞥了一眼,心中有些感喟。往常喝上几口便能不省人事的我,如今喝了这般多,竟丝毫不见醉意,就连半分迷糊也没有。
果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呵。
正惆怅的当口,耳边却传来一记清清脆脆的声音:“碧霞拜见九天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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