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忘了,为何不能坦然面对他?”
我又是一惊,低头略作考虑一番,觉得他这话说得是有些在理,只得轻叹一声,沉了眸子,不知该如何作答。
却忽听得耳边一声苦笑:“罢,罢,我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劝你。其实真正不可原谅的人,不正是我么。”
言语中的颓丧令我不由得顿了顿。我知他道的是哪桩,默了半晌,才记得斟了茶递给他,自己也端着茶盏坐在一旁,正色道:“妙镜是细作的事情,你当初早知晓了?”
“嗯。”司言垂着眼帘,睫毛微颤:“鲛人虽一向不与外族交流,但也不会无端端与人起争执。其实千万年以来,蓬莱的鲛人一直担负着保护蓬莱海域的责任,是以那日,当它们无端端将妙镜抓起来时,我便觉得事有蹊跷。八皇子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当下编排了个反间计,我一心想立功飞升,便答应配合了他……说到底,确是我对不住你。”
手中茶盏一歪,茶汁洒了几滴。
我轻叹一声:“你不是对不住我,是对不住妙镜。”略略抿了口茶,胸中又有些郁郁道:“司言,作神仙真有这般好么?好到能让你不惜出卖自己喜欢的人?”
“或许吧。”司言别过脸去,自嘲一笑:“我本是一介凡人,却断绝了俗世尘缘,在蓬莱寒窗苦砺修仙五百余年,为的,不正是哪天能寻得大道么?”停了停,又幽幽道:“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做的一切再正确不过,可不知为何,在听闻妙镜死后,我却是日日在心魔中渡过,午夜梦回时,我常想着,若当初能对她劝导一些,关怀一些,她定不至于落到这般下场……”
一阵微风吹入帘里,惹得一阵海棠清香,我留恋地深吸一口,抬眼却看到司言苦痛而扭曲的脸,再细细咀过嚼他的话后,心中不免也有些动容。
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生了股念想:昊天,君明,昊辰,妙镜,司言,似乎他们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有着各自不可动摇的立场,然则,我总是用自己的方式来强求他们,是不是太过自私了些?
从来总爱念叨着‘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可眼下看,到头来,或许那疯癫的,那看不穿的,都只是我一人罢了。
念及此,我将司言拉过来,试图掰开他紧紧握着的拳,却发觉他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如何都掰不开。只得抬手将他散落下来的一缕青丝挽好,舒展眉眼笑了笑:“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妙镜并非糊涂之人,她所做的事情自有她坚持的理由。所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我们只能参透自己的,于旁人却并不好说。其实到如今,连我自己也不甚笃定,这件事你们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但有件事我是晓得的:世上没有后悔药,既然已发生的再无法重来,我们也莫要执着于过去了,还是扬起头来向前看罢。”
也不知是安慰了他还是安慰了自己,这一番话说完,心中的一块大石也渀若‘扑通’落了地。
司言却一脸不可置信地凝着我,眸子沉了半晌,方喃喃道:“墨香……你变了……”
闻言我一下噗哧笑了出来,笑完后,又忽觉好一阵怅惘。
“我没变。”我拍拍司言洁净干燥的手背,眯着眼瞧着琉璃灯罩中微微跳动的仙烛,轻声道:“或许我本便是这般模样呢……有一句话说得甚好,‘过去事,过去心,不可记得;现在事,现在心,随缘即可;未来事,未来心,何心劳心’。司言,你想想,一个堪堪活了数十万年的人,连生死都早已看破了,还有甚么是看不开的呢?”
……
天色已晚,司言告辞的时候,面上也多了几分轻松。我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却有些微妙。
有句话我没有告诉他,许多事情,看得开是好,看不开,终归也要熬过去,莫要以为看不开,就会过不去了,要明白,时间永远都不会等人的。
也道不清是何种思绪,当晚,尤不喜独饮的我,终究拍开一坛泥封的梅花酿,纵身跃上了屋顶。
灯深月浅,影未成双。几杯浅酌下肚后,倒觉得有些薄醉,晚风拨凉拨凉的,月光清清冷冷的,只是于半清醒半迷醉之间,我身子却是热腾得很。
唔,飘飘然然,混混沌沌,这微醺的感觉,还是相当不错的……
不多时,一坛烈酒已然见底。我瞅瞅空壶,仍觉得意犹未尽,便摇摇晃晃站起来,正要下去挖出另一坛,却不慎一脚踩着片松动的旧瓦,顿时猛地一个趔趄,就要栽下房檐。电光火石之间,却觉身子骤然一轻,霎时天旋地转,紧接着,一缕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味已将自己团团包围。
来人紧紧揽着我,温暖透过薄薄的秋衫,传递到皮肤上。我舒服地轻叹一声,瞪大了眼用力瞅,将脑袋左摆摆,右偏偏,下挑挑,上抬抬,怎奈两只眼睛的视线却愣是聚不到一处来,眼光所到之处尽是一片模糊,只能依稀分辨出是位轮廓颇好的年轻男人,有着一双深邃黑亮的眸子。
我呵呵笑了两声,微微挑了眉问道:“你是谁?”
没想那人却是个装聋作哑的,任我如何询问,皆始终紧闭着双唇不发一语,一双眸子沉得骇人,只管直愣愣地将我往房里搬。
本上神不乐意了,想我这把年纪这个份位,还真不曾遇过如此大不敬之人。况且,刚上来的酒兴怎能如此作罢?
便干脆借着酒劲,一手勾过他颈脖,死皮赖脸口齿不清地叠声道:“莫,莫要回去,来陪姑奶奶我喝口酒……”
那人的身子僵了僵,定力却是极好的,只怔了片刻,又继续稳稳当当往门里踱。
我有些焦急,一本正经不管用,撒泼耍赖不管用,那么,美人计你可受不住了罢?
想着,我颤着手伸出食指,以撩人的力道地在他的胸口上划圈圈,抬头半眯着眼勾着嘴角,附在他耳畔酥酥软软促狭道:“好孩子,莫要怕,陪本上神吃几口酒而已,不会怀孕的。”
话音未落,我便深刻地体验到了——‘玩火必**’这话委实是个道理。
只觉男子身子狠狠一晃,紧接着双臂蓦地一收,下一刻,却将我结结实实地抛上了床。
反了反了!虎落平阳被犬欺,不发威你真当姑奶奶我是只笨鸟了!
我恨得牙痒痒,奈何被甩得七荤八素,只得呲牙裂嘴从被褥堆里爬出来。好在此时我的灵台与视线却是被摔得清明了许多,正要抬起头看来者何人的当口,却似有阵不知哪儿来的阴风吹过,烛火噗地一声熄灭了。
眼前,瞬间被黑暗卷没。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谢谢407033这位妹纸默默给我的专栏丢了地雷,今天才猛然发现到,心中又是一阵感动!!
也再次谢谢诸位踊跃留言的妹纸们,你们的支持是我能走到现在的动力,我爱你们!mua!
☆、48黄粱易碎
突然而来的黑暗令我有些心惊,暗暗平复须臾,方嗅得鼻尖前方的空气有丝异样,灼热粗重的呼吸中,似乎隐隐飘散着一缕龙涎香。
“你……”我甫开口,发现自己声音有丝颤抖。
只觉一股硕大的推力袭来,高大的身躯刹时铺天盖地覆盖,在月光下凝成的剪影与他一起拢罩着压迫着我。心头还没来得及跳,唇间骤然一暖,已是被稳稳地衔住。
我灵台鸣了鸣,委实没料到这小子能有如此胆色,竟全然不将我这把虚长了他数十万年的老骨头放在眼中!
他的唇带着他的气息急迫地熨在我的皮肤上。我被这香气一熏,便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窗外的树影晃得人头晕,我只好闭上双眼,当完全的黑暗汹涌而来时,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一帧帧熟悉的场景。
我的记性一向不大好,可不知为何,这些事情却记分外清楚。我记得凡界那夜烛火下的缠绵,还有初回岛那夜月下守候的悸动,那些个时候,似乎也遇上这般好的月色,拂过这般好的凉风,就连这般滚烫而炽热的气味与温度也是恰恰好好,丝毫不差的。
空空蒙蒙之中,画面却陡然转间换了个景致。
周遭一开始仍旧是昏暗得很,我与昊辰便在这天地浑沌中忘情拥吻,渐渐地,黑雾里开来满地的曼珠沙华,中间蜿蜿蜒蜒辟了条银白小道。但见道路的尽头,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孩挥着小手朝我们蹒跚跑来,小嘴开开合合的,脸上尽是喜悦而又渴望的神色。跑得近了,正要抓住我衣角的当口,却见昊辰轻轻一笑,眼瞳慢慢收缩,紧接着双手往前漠漠一伸,将我连带着孩童一齐推下了无底的悬崖。
海水冰冷得刺骨,迫不及待地往眼耳口鼻灌进来,孩子在我怀里挣扎着,嘴里似是反复嚼着一个字。我低头去瞧,却是一声声的,娘……
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猛然开眼。
昊辰仍在我唇舌上纠缠,他像是吻得忘情了,双眸紧闭着,身子也越发的灼热。我却觉阵阵寒意自内而外蔓延出来,严严实实将自己一口吞噬,任他体温再高,也温暖不了自己分毫。
“八皇子。”我将他推开半寸,借着指甲刺在掌心里传来的刺痛,勉强定了心神,平和道:“你逾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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