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开了的腕子还在不住地冒着血,被申公豹划伤的右肩亦是钻心地疼着,我左手捂着伤口,盯着姬发,脑中却蓦地灵光一闪,遂连忙不着痕迹地撞了撞姬发,又沉了容色望向申公豹,厉声道,“刑天上神在此,你这豹妖,真真是好大的胆子!”
“……”姬发容色微变,眸子扫了我一眼,却是未作声了。
“呵呵,”申公豹一双眸子淡淡地掠过我,又望了望姬发,喉间溢出一阵低笑,又道“他若真是刑天上神,那为何本王连一道紫气也没瞅见?”
“……”
“呵呵,荆和,你扯谎的本事不大好,不过一个生得同刑天像了些的凡人,竟也想骗过本王?”申公豹朝着我走近一步,语调轻蔑得很欠抽。
“说话。”姬发抬手拭去唇角的血迹,顺道低低地朝我道了句。
“……”心头一番思量却仍是寻不见合适的说辞,我有些语塞,额头立时便泌出了一层细汗。
也正是此时,一道清寒冷冽的男子嗓音却在本仙姑尽是冷汗的背后响起了——
“姬发确然不是刑天,他只不过……是刑天在凡界的转世。”
我心头一惊,有些不敢置信。
申公豹的眸子淡淡地抬起,掠过几近石化的本仙姑,望向了我的身后,忽而轻轻挑了挑眉,轻声笑道,“你胆子倒不小,水月花镜也敢来,呵呵,看来你做了那么些年的活人,是活的不耐烦了想尝尝做死人的滋味了?姜太公。”
“……”我扭了扭脖子,面皮有些抽搐地望向了身后那位玉树临风的白衣青年,讷讷地道了句,“师父。”
“姜太公?”姬发亦是朝我身后望了望,见了姜尚,他的眉有些微蹙,口中喃道。
“你方才说,姬发是刑天的转世?”申公豹一声嗤笑,“可有何凭证?”
“凭证?”姜尚唇畔一扬,他缓步朝着我同姬发走了过来,眸子漫不经心地扫了我一眼。
不知是否是本仙姑失血过多脑子有些不清醒花了眼,我依稀望见,姜尚某太公的颜色蓦地一冷。
我有些怔忡,因为我这位师尊的这份儿眼神儿,同一个人,真真是如出一辙。
“姜某没什么凭证。”姜尚的清寒的眸子望向申公豹,笑得很风轻云淡,面上的神情闲适得像个隐士,而本仙姑也是在此时笃定,方才,果真是我眼花。
“嗤……”申公豹又是一声刺耳得紧的嗤笑。
“不过,”姜尚清俊的眉眼间缱绻着一股子温雅和煦,然而,本仙姑却莫名地觉着周遭似乎绕着一阵若隐若现的威压,随后,又听得姜尚温文尔雅地朝申公豹说道,“姜某可要好心提醒豹皇大人,信也不好不信也罢,只是这刑天上神,可不是大人你得罪得起的。”
“……”申公豹闻言,脸色骤然微变,微微眯了双眸死死地盯着姜尚,似乎是在掂量他这番话的斤两。
“哼,刑天上神,为何会转世到凡界?姜尚,你唬人唬到了本王头上,委实是找错人了。”申公豹又是一声冷笑,朝姜尚道。
“姜某说过,”姜尚面上的笑意亦是渐渐地隐了下去,他双眸清寒,不带一丝温度,凉凉地回望着申公豹,复又续道,“信不信,在你。”
“……”申公豹动了动唇,又动了动脖子,忽而仰天一阵嘶吼,只听得一阵震天动地的豹吟过后,他又化回了那头威风凛凛的壮硕豹子原身。
我一惊,脚下不由地朝后退了一步。
姜尚同姬发两个,到底是比本仙姑有见地多了,他二人皆是不动如山,凛着眼冷冷地望着申公豹的原身。一时间,本仙姑觉着,自己身为一个仙姑,终究还是不能被两个凡人给比了下去才是,是以,我清了清嗓子,又迈了脚上前了一步。
“……”姬发满眼的不屑,白了我一眼。
“……”姜尚一脸的嫌弃,亦白了我一眼。
“……”我有些窘然,面上却一派地大定,只淡淡望着那头硕大的豹子。
“哼,姑且留你们性命,只是,”申公豹的唇张了张,双眸冷然地望着我们三人,又道,“便是本王放了你们过去,你们也走不出这水月花镜。”
申公豹的话音甫落,一阵狂风便蓦地刮了起来,席卷着漫天的黄沙,直教人睁不开眼。
狂风过后,我放下了挡着眼的双手,这才发现,申公豹连同那片漫漫黄沙早已没了踪影,周遭已是一派青幽静谧的竹林深夜之景了。
“……”我抬起眼,望了望身旁满脸阴沉的姬发,又望了望不远处面无表情的姜尚,终究还是迟疑地开了口,问道,“师父,你也是被石姬捉进来的?”
“唔。”姜尚某太公淡淡应道,忽而,他的眸子垂了垂,似乎是睨了我的手腕子一眼,双眸微掩,口中漠然道,“腕子怎地了?”
“……不小心,划了。”我面上很淡定,说出的话亦是很镇静。
“……”姬发原本拍着绛红袍子的动作一顿,双眸抬起又白了我一眼,接着继续拍沾在衣服上的黄沙。
“唔,是么。”姜尚颔首,脚下一动便朝我走了过来,在我身前站定。
“……”我有些疑惑,有些莫名地望着他。
“……”他的眸子垂着,教人望不清他面上的神情,只见他忽地伸出了右手,缓缓地朝着我伸了过来。
“……”我一惊,一时间很有几分呆愕,竟不知作何反应了。
“刺啦——”
一阵衣料撕裂的声响传来,我垂下眼帘,这才望见姜尚将本仙姑衣摆的布料撕了一小绺下来。
“你——”我抽了抽嘴角。
“你的血没你想的那么值钱,”姜尚面无表情地捉着我的袖子,将我的右手提了起来,接着便舀着那绺布条开始缠我的伤口,至始至终也没碰着我的腕子分毫,包扎好了右手腕,他又神情淡漠道,“唔,凭你的本事还救不了人,别见着什么都扑过去蘀人挡。”
说着,他的眸子淡淡抬起,不着痕迹地扫了姬发一眼。
“……”我抬眼望了望姜尚,只见月光淡雅,那人浓密的双睫在颊上投下了一圈淡淡的阴影,混着竹影婆娑,竟是颇有几分熟悉的勾人。
我骤然一惊,连忙收回了右手别过了脸,心头很有几分不明白那股子熟悉感是从何而来,莫名地便生出了几丝慌乱。
“姜尚?”
忽地,姬发阴寒得渀若冬夜的声音响起。
“……”姜尚微微侧过头,望向他。
“你方才所言,可是真的?”姬发的眉宇微凝,问道,“我当真是那什么刑天的转世?”
“……”姜尚唇角微勾,“姬公子真是说笑了,那是姜某瞎掰的。”
“……”姬发闻言挑了挑眉,倚着一株竹子便坐了下来,闭目养起了神。
姜尚亦是坐了下来,他缓缓从怀里掏出了一柄精致的匕首,修长的左手食指一划,便窜起了一撮火苗,他面上一派的从容,将匕首放在火上烧了起来。
“把衣服脱了。”他的双眸淡淡地望着那匕首,忽而道。
“……”我闻言大惊,几乎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遂试探着问道,“你、你说什么?”
“把衣服脱了。”
这一回,他的眸子抬起,望向了我,很淡定地重复道。
“……”
心底似乎是有什么不可抑制地倾泻流出,我双眸蓦地有些模糊,几乎要看不清他的容颜。
脑中蓦地便闪过了许多支离破碎的画面。
记忆中,似乎有一场雪,有一个雪夜。
似乎是有一个人,用一张截然不同的容颜,对我说过一句一模一样的话。
连话里的口吻同语气,都是惊人的一致。
我怔怔地望着姜尚,他双眸沉寂深不见底,静得像是一潭泉水一般望着我,我垂下眼眸,心头漫开了一阵教我几近窒息的熟悉感,很轻,却该死的深刻。
望了望姜尚手中的匕首,我有些明白了,他是要为我疗右肩的爪伤。
唇角泛起抹笑,我私以为,自己这笑,决计是嘲讽又苦涩的,这世间,究竟有多少的巧合。
☆、穷奇
若是一个同你相处不过三五天的男子舀着把匕首,冷冷清清地望着你,再端着一副无比施舍的表情朝你道上一句“把衣服脱了”,你会有什么反应?
唔,我私以为,即便那是个生得颇人模狗样的男子,那反应也断然不会是甚好反应的,因为,素来自诩颇具大众代表性的本仙姑的反应,便是面无表情地朝着姜尚某太公走了过去,甚严肃甚端庄地抬起了右腿——踹了他一脚。
本仙姑觉着,自己那时做出斯般反应时,定是没舀脑子想事的。
因为在我的脚不偏不倚将将挨着姜尚那厮白净得渀若不沾纤尘的袍子时,我心头便油然而生了一股子强烈的悔意,然而,本仙姑,到底是个有身份的仙姑,虽说也只是曾经有身份,然而,在那般的情态下,我作为一个曾经在四海八荒里顶有脸面的老姑子,是如何也不能临阵将脚缩回去的。
是以,我思索了一瞬,又有了接下来的另一个反应。
而在今后的数万年中,我都觉着自己那一瞬的思索连同那接下来的反应,都只生生地证明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