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晗便点了马超的名,“孟起, 你可愿往?”
眉目疏朗的青年将军抱拳行礼, 意气风发地笑了起来, “某定不辱命。”
支援友军这种事情, 自是越快越有益。而若要论行军速度,当然是轻便灵巧、机动性强的轻骑最快。
武德修武两城虽相距两百余里, 但若是轻骑急行,只需一日便能到达。
马超便奉令领了三千轻骑,去武德支援孙伯符。
一路走来皆是顺顺利利,并没遇到什么阻碍。
然而马超心中的弦却越崩越紧——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取我舆图来。”
亲兵恭谨欠身,为勒马不前的青年将军呈上舆图。
而马超在仔细地查看过舆图之后, 终于确定:这条路是通往武德县的必经之路,别无替代。
他的神色越来越严峻。
眼前的路虽平坦却也狭窄, 两侧还都是莽莽密林——真是绝佳的伏击之地。
马超不敢有片刻大意, “传令, 全军警戒。”
“令斥候仔细勘察前方地形, 不得有……”
前方郁郁葱葱的森林中, 忽然冒出了不计其数的乌翎箭矢。层层叠叠的箭矢布满了整片天空,恍如漫天飞蝗过境。
朗朗的日光甚至也被阻绝了开来!
好些战马都受了惊,发出哀哀的嘶鸣声——这也让身处其中的士兵更加惶恐。
“撤!迅速撤离!”
场面混乱不堪,但所幸主将依旧镇定。其余的士兵也像是主将的镇定感染了似的,慢慢地冷静下来,并迅速撤离。
令马超意外的是,此处的伏兵不仅有弓兵,甚至还有数量远远胜于他们的骑兵。
这些骑兵于此蛰伏已久,无论是人还是马皆是精力充沛;而马超所率士兵却疾驰已久,状态实在称不上好。
在此种情况下,战亦或是退似乎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马超飞快地做出了决定,“立刻丢弃粮草旗帜!”
“立刻舍弃粮草旗帜!”
为了提快撤退的速度丢弃粮草,这不难理解。可是……可旗帜怎么能轻易丢弃呢!这可是主将的象征,是指挥的工具!
……士兵不明就里,但还是将信将疑地执行了军令。
牙旗、将旗、号旗、阵旗……各种各样的旗帜散了一地。
这令追上来的袁军出奇地震惊,并振奋了起来。
缴获敌将旗帜,这可是莫大的军功啊!
于是便有人不管不顾地下了马,面色狂喜地去捡被丢弃的满地旗帜。
领军的文丑默许了这样的行为。
如何能向袁公证明自己大胜呢——那自然是不费一兵一卒,就缴获了敌军的辎重旗帜。
何况,这支军队的主将还是刚刚斩了颜良的马超……袁公定然会大为开怀。
越来越多的人下了马,争先恐后地抢夺地上的旗帜。
稍后些的士兵失了先机,并未抢到能让自己获得一大笔军功的旗帜。但……粮草也是很不错的……
谁也没料到——刚刚还狼狈而逃的马超,竟然会突然带着人折返!
突然折返的马超脸上还沾着鲜血,面色冷煞如阎罗,居高临下地高喝:“随我杀敌——”
于是憋屈的并州轻骑们,今日也得了赚军功的机会。
*
马超并未恋战,因为文丑的骑兵之后,还有不知数量的弓兵与步兵。
是以在文丑收拢残兵暂且撤退之时,他并未追上去,而是飞速率军回了修武城。
回城之后的锦马超既没了在战场上凶神恶煞的威严,也没了往日爱笑爱闹的模样。
他满面羞愧地跪在了张晗的帅案前。
“请主公降罪。”
他脸上沾染的鲜血已经擦干净了,但身上为流矢和刀兵所伤的几处伤口却都只是草草包扎,此时甚至还在往外渗着血。
张晗一眼就看到了他被鲜血染红的征袍,当即冷下了脸,又气又急地斥道:“简直胡闹!快传军医到安远将军帐中。”
张晗一边止住他下拜的动作,一边放缓声音,劝道:“我向来不徇私,孟起之功过自有军法定论。且先养好伤再说。”
马超的脸色越发羞惭,像是恨不得将头低到地上去。
张晗只好将目光投向郭嘉——这位奉孝先拿老实孩子最有办法了。
奉孝先生确实很有办法,没多久就哄走了张晗怎么也哄不住的老实孩子。
张晗便转身望向了身后的舆图,轻轻叹了一声:“看来袁绍还存了围点打援的主意。”
这确实是有些麻烦的。
照马超此战的经过来看,她若想突破伏兵的封锁、顺利支援孙策,就必须派出大股兵力。
但她要是真的派出了大股兵力,修武的守备就会陷入空虚状态,极容易被对面的袁军主力趁虚而入。
她又不能不支援孙策——等袁军真破了武德,她就真的要被袁军围困在这座城中了。
郭嘉回道:“围魏救赵可解。”
张晗懂郭嘉的意思,“若要让郭图回援袁绍,则必须将袁军主力逼入绝境。”
但是袁军主力的兵力二倍于她,此时又是一副据守城池的、绝不轻易出击的姿态,要想把袁绍所在的主力逼入绝境,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以我为饵,再里应外合,或可解。”张晗轻轻加了个条件。
她忽然笑了,莞尔道:“若是公达在此,恐怕免不了要劝我谨慎。”
但郭嘉不会——因为他自己也是个爱弄险的赌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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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东方将白之际, 一支军队迎着黎明的微风,悄然出了修武城。
但这支军队人数众多,即便放轻了声音,其动静依旧没有瞒过袁军的斥候。
“张晗派出的援兵人数果真超过两万?”袁绍捏着手中的角形玉杯, 疑惑地出声问道。
贸然派出这么多的士兵, 张晗就不怕守备空虚, 就不怕丢了修武?
还是说, 她果真这般自负——妄想以区区几千的士兵,便将他的几万大军挡在城门外?
“回主公,敌将赵云确实领了人数逾两万的人马出城。”斥候长垂首应道:“且修武自昨日申时起,便一直有民夫在加固城墙。”
加固城墙?这是打算据城池之利, 坚守修武吗……难不成那张晗果真黔驴技穷、无以为继了?
“主公, 良机在前, 何不领人出战?末将愿为主公献上张晗首级!”有一穿着铁制鱼鳞甲的将军自队列中起身, 慷慨激昂地说道。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起身,神色激动地出列请战。
那可是战功赫赫的张元熙啊, 哪怕只是小胜,自己也能获得威震四海的名声!
他们一想到这样的场景,只觉心中都激荡了起来,“末将也愿往。”
“末将请战。”
如许攸这般的谋士,并不能理解这些武夫的向往与憧憬, 他严肃地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劝道:“主公, 宜探清敌军虚实, 再行发兵。”
袁绍思考片刻, 谨慎地点了点头, 便不再理会那些跃跃欲试的武将, 转而向斥候长下了新的军令,“再探,务必弄清敌军虚实!”
在中军帐的又一轮议事结束之后,刚刚奉命离开的斥候长便去而复返了。
他带回了更为精确的情报。
“赵云所率约两万两千人,以西凉重骑为先锋,辎重兵居中,步兵护卫两侧。”
“除此之外,张晗及其麾下军师都不曾出城。”
有了这番话做佐证,那么出兵夺城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身着玄色吏服的鼓吏面容肃穆,庄重非常地敲响了身旁的战鼓。
雄浑厚重的鼓声仿佛具有着穿破时空的魔力,响彻在每一个袁军士兵的耳中。
他们拿着精良的云梯,推着庞大的战车,一点一点地靠近那座并不高大的城池。
城中士兵是早有准备的。
他们举着长戟或是长枪,用尽全力地刺向这些来犯的冀州兵。
穿着皮甲的冀州兵摔了下去,靠在城墙上的云梯倒了下去……但紧接着,便会有更多的云梯、更多的士兵蜂拥而上。
天边似乎有风,呼啸着穿过平原上那些堆积成山的尸体。
那些尸体有冀州人,也有并州人。他们穿着截然不同的铠甲……但身体里流出的血却是毫无差别的。
血肉狼藉,尸横遍野,分不清是谁的鲜血,如颜料般铺满了整片荒原。
天边一片暗红,似乎也被鲜血染了个遍。
但袁绍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就像他从不会低头观察鞋履上的尘埃一般,他也不会在意修武城下堆了多少尸体。
他的目光落在了修武的城墙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城墙上那个大红的身影上。
即便城池摇摇欲坠,即便他的攻势越来越猛,张晗依旧巍然不动地站在那里。
挑衅般地站在那里!
袁绍是万万受不了这样的挑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