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至于吧?”
“人饿疯了,什么事儿干不出来。还有那一等行善积德的人家,拿了家里的存粮救人,结果让人杀人放火劫了粮。我们这块儿没流匪就算了,要有,头一个找的就是咱家。娘,你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多,这样的事情听得少么?没到咱们头上是幸运,到咱头上可就晚了。”
“那,那我这就回去!”
“不,不急。等我和自明说了,叫他去跟爹说。还有,今年雨水不对劲,我们这边晒谷的时候说不准正遇上大雨,咱们得做好抢收的准备。仓库和晒谷场都得翻修。娘,我这里钱不够,借我点。”
“不就仓库和晒谷场!能用多少银钱?这就不够了?你怎么过日子的?”
“娘,你不懂。”
“我不懂,就你懂。我活了一辈子,我不懂。”周老娘又不是不晓得女儿有多少产业,就这还没钱钞使,不晓得被哪个不要脸的哄了去了。
生气是生气,周老娘还是把带过来的三百两宝钞给了女儿,并道:“再守不住东西,往后别来问娘要。”
婳儿连连称是,当下便去找了族叔公。
她有八十亩水田在村里,一百亩在邻村。她本来就只有两个晒谷场一个仓库。
“原先两个晒谷场是黄土的,咱先不管他。族叔公,你趁着农闲,有多少人给我搜罗多少人,我房子旁边那块地,离水田近,还有近八亩,你给修成青砖晒谷场,一亩一块,四周挖排水沟。水沟里的水要正好流到我的鱼塘。还有呢,我找里长再买几亩地,修个谷仓,也要青砖大瓦的,盘成炕。这天也不好,谷子不干,咱就烘干。”
“你费这功夫做什么?”
“磨刀不误砍柴工。不仅咱家这边要弄。东山村那个小庄子也要弄。叔公,这个一定要在割稻前弄好。东山村的你能接下么?人手不够我找别人。”
“你费这心思做什么?反正都租给别人了,你就等着收租子就是。”
“叔公这话没错。我晓得你这是怕我费银子。只是银子都是小事,这庄稼耽误了,可是要命的大事。叔公,您就帮帮我,就当行善积德了。”
族叔公摇头道:“你这孩子,比谁都倔。罢了,我就动动这把老骨头,去我那些徒儿那里走走,准把你这活儿办漂亮咯!”
“唉,谢谢您了,叔公。”
婳儿办完了这事儿,又去了找了蔑匠去山上砍竹子,编晒垫:“我这个不算工钱,按件算钱。当然,质量不能太差,太差不算,还要扣了材料钱叫你们拿回去自卖。”
办完了这遭子事儿,婳儿还请了村里的老太太、伯母、婶子们织蓑衣,织盖谷衣。
夜里,陆自明知道了这事,婳儿把其中原委一说,并道:“我问了村里老人,咱们这二每隔九年十年就要闹一次灾,估计你也记得一些,想想是不是有这么些年了。”
陆自明一想,他十六那年地里收成不好,要不是正好过了府试,成了童生,恐怕后面几年书没得念。
算上一算,距今正好九年。
往前推九年,就是他七岁那年了。那年收成倒好,就是往前一年,是个灾年,他才七岁进的私塾。
这么一算,好像是有这么个道理。
这可就马虎不得了!
婳儿瞅着他的神色道:“我想着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准有个旱灾涝灾的。这稻谷就将成熟,正是要旱的时节,不怕没雨下,就怕下大雨,就做了这准备。等这季稻谷收完了,我就修水渠、挖鱼塘、打水井。这么一来,管它涝呀旱的,咱都不怕。”
陆自明无地自惭。他还在个人情绪里沉浮的时节,娘子已脚踏实地,放眼外界了。
他由衷赞道:“娘子要是个男子,就无我等立足之地了。为夫不才,也算有小小功名在身。我这就去想想说辞,给县老爷投帖。”
婳儿笑道:“若县老爷果能听取一二,惠及百姓,夫君功不可没,妾身所作所为万不能及也。”
他们夫妻二人相互吹捧一番,又有大事在前,那点子儿女私情便忘了个一干二净。
这天灾人祸往往是连在一起的。有了天灾难免就有人祸,婳儿最担心的就是匪灾和疫病。
婳儿问秀才:“我们可不可以组织乡民训练巡逻?”
陆自明赶紧制止道:“自古以来,手握兵权者除反贼外无一不是上位者。我和你都是平头百姓,万万不能碰这种掉脑袋的东西。你若害怕,就去请两个人来看家护院。”
“那你能否和县老爷提个一二?”
“这个倒是可以。我们这本也是有乡勇的,就是没当个事。”
翌日,秀才便放了孩子们一天假,去了县里,给县老爷投了帖子,坐了几个小时冷板凳后见到了真佛。
秀才说明了来意,先晓之以理,把娘子昨儿说的地理气候什么的讲了一番,又诱之以利道:“如今处处闹灾,老爷治下若能天平地安、五谷丰登,才能显出您的不凡。小生只知纸上谈兵,如何运筹帷幄,全望大人才智。”
知县大人面容严肃地听了秀才的话,毫无表示地挥手让他退下。
人走了,他便叫心腹打听秀才一家近来与何人来往密切,所行之事。待确定不是坑之后,才跟着召集乡绅里长,商量抢收一事。
大致办法也好婳儿做得差不多少,就是苦于没有银两,又招了秀才出谋划策。
秀才带头捐了一百两银子,并道:“小的方才成家立业,并无多少余钱,这一百两还是从岳父那借来的。我岳父这人,别的不好,就好个名儿。您只要在那谷仓上写个序、填个名儿,将谷场由来、捐献者姓名写上就成。”
知县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也叫你岳父看看你的能耐。你小子今儿若没甚事,就留下来陪我吃顿饭吧?”
秀才自是不会推辞,和知县好好把酒畅聊一番。
秀才回家嘚瑟道:“真累!这场面上的事儿,怎一个累字了得!”
“晓得你老劳苦功高。要不我给您捶捶背?”
婳儿拧了毛巾给他,“臭死了,自个儿洗去!”
秀才斜眼看她道:“你就这么对待功臣的?”
“狗屁功臣!”
“你要这么说,下回我可不给你跑腿了。”
婳儿大言不惭道:“爱跑不跑,多的是人给我跑!”
秀才沉脸道:“说说都有谁?也好让我晓得你有哪些相好。”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婳儿也生了气,“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你不冤枉我会死呀?”
“看你这反映,倒真像有相好的。太多我就不问了。我只问你,阿伦是谁?”
婳儿脸一拉,嘴里不断冒苦水。她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晓得你怎么知道这个人的。我也不想知道。既然你问了,我少不得要告诉你。只是你听了别后悔。”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因为有些事,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一辈子都过不去。”
“看不透的事,才一辈子都过不去。”
婳儿笑道:“知道了就过得去吗?”
“那就看吧!”
“那我就告诉你。他,他是我曾真心实意对待过的人。”
“比对我还真心实意?”
婳儿笑着哭道:“我待你算哪门子的真心实意?不过就是过日子罢了。”
“好,好……”秀才大笑着去了书房。
他们这边的动静吵醒小宝。小宝醒了睡,不罢休地嚎了起来。
婳儿一边哄着女儿一边哭。
周老娘在门外问道:“大半夜的,你们又在闹什么?”
第74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20
“我没闹, 他吃醉了酒,耍酒疯呢!”
周老娘骂道:“你这死孩子!这男人家家的,哪有不喝醉一两次的。你把他撵出去做什么?我看他路都走不稳了。”
“自个儿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 摔死了正好!”婳儿心烦意乱, 把孩子往床上一扔, 栓门道:“天也不早, 娘早点去睡吧!”
“得,你娘我命苦,儿子靠不住。你也嫌我看不清自个儿有几斤几两, 掺和你们的事儿。我也不讨你的嫌, 明儿就回去。”
“娘,我不是这意思。”婳儿在房里大吼道:“陆自明, 你是个死人呐?不会出来劝劝娘吗?”
秀才心里空得厉害, 整个人被她几句话绞得血肉模糊,哪有心思注意她们母女俩说什么。
可她一叫他的名字,就猛地清醒过来, 赶忙出来道:“娘, 我喝糊涂了,跟婳儿胡闹呢。她不是说您,真的是骂我。娘您要是走了, 她真该埋怨我了。娘,您就心疼心疼女婿,万万留下来。”
“娘听你的,不跟那不省心的计较。”周老娘和风细雨道。
“小婿感激不尽。”
周老娘见里面一点反应都无, 不禁怒道:“你耳朵聋了。喝醉了酒的人, 你要放他一个人在书房。吐了谁照顾?头疼谁照顾?睡死了怎么论?你这死丫头, 还有没有点心肝。还不开门。”
婳儿只得把门打开, 想甩都不敢甩,一骨碌地爬到床上躺着。
看女婿进了屋,周老娘这才老神在在地回了西厢房。
陆自明在房里站了一会儿,看她一点动静都没有,又见儿子在那探头探脑,便去了他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