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我, 叫娘受了这些闲气。”
“怪你什么?怪你聪慧, 都是一样地学女红,就你能绣出个花样来。”
“娘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娘高兴,当初你爹还不愿意给你请先生呢。我就说该请,人从书里乖。没想到,人乖了,女红也好了。这当娘的,哪个不望着儿女后辈好。就是你那三个小侄女,我虽看不惯你两个嫂子,也盼着她们好呢。我这回来,也不为别的,就接你回去教教她们女红。”
婳儿很为难,“娘,她们还小,这女红针法繁杂,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这么着,你先请个绣娘让她们学些基础绣法,再过个两三年,我来教她们更深层次的。”
周老娘也不是个胡搅蛮缠的,得了准话就笑道:“两三年后,也不知你还在不在这旮沓,指不定就随自明去任上了。”
“娘这又痴人做梦了不是!”
“这世上的事谁说得准。就说你表哥,当初连你爹这个做姑父的都看不上他。哪想得到有浪子回头的一天呢?如今也是个生员了呢。要我说,自明就不该开私塾。能挣几个银子?尽耽误事儿。”
“娘,你这又是在哪儿听了酸话,转头就来督促自明了?往日倒不见你对他多亲香,这会子自明自明地叫得好不热闹。”
“你这没安好心的坏丫头,连娘都打趣,可见我一片好心都喂了狼。算了,就当我前世作孽,法我养着三个白眼狼。”
“三个还不够了,这白眼狼又生白眼狼,你的后头呀,跟着一串儿的白眼狼,干等着吃您肉。救苦救难的菩萨,赏块肉?”
周老娘拍打女儿的手道:“死丫头,你又想要什么?”
“别的都不要,就要娘开心一点。这样,家里嫂子闹腾就让她们闹腾去,眼不见为净。娘在我这里歇一段日子。山脚下凉快得很,就当是消暑。”
周老娘想应下来,又担心老头儿没个贴心人照顾。
婳儿晓得她的顾虑,就道:“在咱家,谁还敢轻慢爹爹么?再有一点,爹也是该放手了。这人都是贱骨头,教不会,只有吃了亏才能长记性。有爹爹在,哥哥们闯了再大的祸,也有他老人家转圜,还有个起生回生的机会。等到爹没了,小心他们一头栽坑了,没个人拉把手。娘,我就是这个意思。您多少也劝劝爹。”
“那我就听你的,过来住几天。我这也没个准备,还得家去拿几套常用衣裳。”
“这大夏天的,来来去去的别中暑。娘就歇着吧,我使人回去拿。”
婳儿安顿好周老娘用膳梳洗,就去了私塾,写了条子,让刘嫂去周家拿东西。
婳儿出来的时候,秀才正在教丙班的孩子认字。她没敢打扰,悄悄望了两眼,去办事房提了饭篓碗筷出了门。
见她走了,秀才让学生们描红,问刘嫂:“她来何事?”
刘嫂要笑不笑道:“啥子事,好事呀!你丈母娘要来家长住呢。你媳妇儿叫我去县里拿家常衣服去。”
陆自明本欲去找她问个明白的,见岳母来了,倒息了这个心思,转身回了私塾,让她们母女俩说贴心话去。
只是心里不免七上八下,这要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岳母不会这个时辰过来。
秀才还是回了家,只是心头的心思转了又转,一腔怒火转为担忧。
他问了,婳儿也不瞒他,把家里的事儿一股脑地说给他听,“唉,我是丈八的灯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个儿。以前嫌你家烦,我家的事又何尝少?”
“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不管什么事总有解决的办法。说句不好听的,你家的事,根子还在两个舅兄身上。他们好不了,事儿没完没了。他们不糊涂了,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我也是这么说。”婳儿又把她的主意说了一遍。
秀才听了就道:“这个法子好!舅兄生来富足,难免懒散。像他们这类人,最是不痛不发,也该叫他们置之死地而后生。”
婳儿愁眉苦脸道:“这也是没法子,才出此下策。只盼着他们只能好了,要是出了差错,不说别人,就是爹娘都要埋怨我。”
秀才也觉得别人家的事多管了不好,虽是岳家,他也顾虑重重,只道:“岳母想在家里住多久就住多久,我没甚意见。你也不要太过担忧,船到桥头自然直。”
傍晚,刘嫂就拿了衣服回来,“你那两个嫂子好不厉害,就这么几套衣裳,我磨了多少嘴皮子,说的话那叫个难听。后来,还是你娘的丫头收拾了衣服送出来。”
婳儿也不问她们说了什么话,没得听了堵心,心道:“她们要有好话,我娘也不来这躲清静了。”
这话婳儿可不跟外人说,只道:“没她们同意,丫头们可不敢给谁东西。我这俩嫂子,就嘴巴子厉害一点,心倒是好的。”
刘嫂瞧不上她那假模假式的样儿,就说:“塾里还有事儿,我先过去了。”
自从婳儿拒了教刘嫂女儿女工,刘嫂就一天比一天不像样儿了,当着她的面儿就敢翻白眼。婳儿是不会再让刘嫂来家里做事的。
陆小妹那边呢,有绣艺在手,赚的银钱也不会比书院做事来的少。这孩子一出生,生了没人帮着带,小妹还不如在家刺绣来得轻快。
婳儿估摸着,小妹生了孩子后,不一定想回塾里做事。
当然,她不然贸然做这个决定,毕竟一两的月钱对普通人家来说不算少。
婳儿当即去了小妹家一趟,也没说明来意,就问她还刺绣不,一个月能出几件活,卖多少银钱。
“托嫂子的福,有了您的画,我一个月也能赚个三四两。孩子他爹又是个勤快的,种着好些地,一年下来去了租子也能有个二三十两。我们一家子花费小,除去嚼用,一年也能存个四五十两。不出三年,我们就能把起屋的钱还清了。再过些年,我们就能给孩儿们置些家业了。”
小日子有了盼头,陆小妹眼角眉梢都是笑。
“这就好!我看着,你在家刺绣倒比塾里家里两头顾赚得多。”
小妹就道:“不是这个算法。能给家里做点事,我高兴。”
“那个事谁不能做呢?这刺绣才是要紧事。这活儿都是越绣越好,赚钱的日子都在后头呢。这绣娘的手最最要紧了,依我说,往后可不能叫那灶头上的活磨粗了你的手。”
“嫂子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往后就一心一意在家里绣活儿,塾里的事儿就让刘嫂去做。家里,我再请两个人就是。当然,如果你还愿意在塾里做事,你就当嫂子这话儿没说。”
小妹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嫂子,这主意很好,我还巴不得这么着呢。孩儿他爹本就有这个想法,我怕您说我过河拆桥才没来说。如今您说了,就再好不过了。”
婳儿也松了一口气,承诺道:“我几时闲下来了,给你画一两副花样。”
“嫂子可别开这个头了,一开了头你给谁不给谁呢?我还是去书店买些画绣就成。”
“那就多谢你体谅。”
小妹忙道:“嫂子这就折煞我了。”
婳儿叹道:“要是世上的人都像你这么好相处就好了。”
陆小妹晓得三嫂这话是埋汰娘、大嫂、二嫂,不过家里人什么德行,小妹最是清楚。只是,儿不嫌母丑,小妹也不能说什么,只一个劲儿傻笑。
婳儿半开玩笑道:“得,当着女儿的面骂娘,也算我蠢。小妹,你可别说出去。娘要是找我晦气,我只管找你算账。”
“嫂子晓得我是什么人。我要是那多嘴多舌的,您也不会在我这说这话。您就是信不过我也要信得过自个儿不是。”
婳儿点头道:“我说我怎么那么稀罕你呢。原来是你和我一般聪明。”
第73章 秀才家的小娘子19
周老娘听女儿又要雇人, 劝道:“这雇来的人哪有买来的人用的放心!”
婳儿心想:“这亲生的还生外心呢。这雇来的、买来的不都一样是外人,不都会生二心,小心防范就是, 有甚区别?”
她不想气死周老娘, 又怕招个刘嫂那样的, 就真找了人牙子过来, “我家要两个人,一个厨娘,一个洒扫浆洗的婆子。人不必马上就送来, 等有了合适的再说。”
“唉, 陆娘子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晓得这外头的事儿。您瞅着咱这地界儿风调雨顺的, 哪晓得北边闹旱灾南边儿发洪灾的事呢。这年头一不好呀, 人命就贱。您如今买人值,少花些银钱不说,又是积德积福的事儿。”
银子不银子的, 婳儿也少不了这十几二十两。只是这人倒了自己家, 不说多好,最少不会刻薄人,便道:“那再买个小厮, 一个半大的丫头。”
“陆娘子心善。”人牙子领了命,拿了赏钱千恩万谢地回去选人了。
婳儿心神不安。
南边正涝着,再过些日子,雨就要下到这边来了, 眼看着就要割稻了。万一晒谷的时候正遇上雨季, 那才叫要命。
周老娘见女儿脸色惨白, 忙道:“你别急, 这不管哪里闹饥荒,都饿不着咱们。你爹早就得了消息,囤着粮呢。”
“囤什么囤!留够种子和自家吃的,都卖了去。有流民就有流匪,咱家几个酒楼脚店,还不够显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