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怕他走了,姑父在祖母的再三催促下还是送表妹进京,而所托护送之人还是那忘恩负义的贾雨村,因此劝道:“姑父无需忧虑。妹妹若在府里待得不欢喜,侄儿定将她亲自送回。”
林如海也拒之不恭,就道:“如此,便托赖侄儿照顾小女。这样,我拨两处庄子给你带去,一处归入公中算是黛玉日常用度,一处送与岳母,算是我孝敬她老人家。”
“姑父客气了!”贾琏不再推辞。
他只怕林如海应了贾雨村去都谋得起复之事,又说道:“我今日查看邸报,见都中有起复旧员之意。我知表妹恩师原系旧员,不知是否有意?”
林如海忙寻邸报看了,确有其事,欢喜道:“这倒是凑巧了。我看那贾雨村并非庸人,得此机遇,必能青云直上。”
贾琏斩钉截铁道:“待到他一飞冲天之时,定不愿见居于人下时之交。”
“侄儿何出此言?”
贾琏笑道:“这也是凑巧。我府中有一下人,与姑苏甄家下人有亲,听他说了一件‘好’事。那甄家隔壁就是个葫芦庙,葫芦庙里住了个穷举子。那甄老爷见他才高志远,就资助他上都赶考。不想,那举子倒是心急,翌日清早不及告辞就去了。”
林如海听了,也觉着不甚舒服,问道:“那举子就是贾先生?”
“正是!”贾琏正色道:“这知书不达礼,不过财囊禄蠢尔!这是一则,另一则嘛,姑父你可知他走后甄府发生何事?”
“不必卖关子!”林如海笑道。
贾琏娓娓道来:“那甄老爷如姑父一般,也只有一女,不料元宵佳节观灯时丢了,四处寻觅皆无踪迹。祸不单行,不几月,那葫芦庙失火,累得甄家被烧。那甄老爷独女无踪,家财尽失,心灰意冷之下抛却红尘。那甄老爷的妻子封氏只得回了娘家过活。这甄家烟消云散之时,正是贾先生飞黄腾达之日。这世间也是无巧不成书,那贾先生的任所就在封氏娘家所居之地。姑父,你猜那贾先生做了何事?”
林如海听得那甄老爷只有一女,便呆了,收了笑脸仔细听解,又想贾琏对贾雨村颇为不齿,便道:“可是做了什么不才之事?”
贾琏道:“并无,只是答应封氏为其寻女,并留下二两纹银以谢当日之酬。此外,他次日又准备了些谢礼,并密信一封给封氏父亲,求纳封氏的一个丫鬟。”
“那甄老爷的女儿呢?”
“至今杳无音信。”
林如海听后呐呐不言,贾琏躬身而退。
话说那贾雨村依冷子兴之言,回馆中与林如海假意辞馆道:“还望林公见谅,只怕不能再与令千金授课。近日都中奏准,起复旧员,吾望前去奔走一番。”
林如海笑道:“那就恭贺贾兄了。恰巧都中岳母已遣船来接小女,内侄现去金陵办事,不日便将携小女入都,贾兄不若同去。”
贾雨村一面道谢,一面苦叹道:“这起复一事,难也不难。只像我等没有门路之人,也不知有何结果?”
林如海道:“贾兄大才,必能如愿所偿。”
贾雨村见他不接话,又道:“不知令正所处何门?”
“这又是凑巧了,拙荆与兄系出一家,亦为贾姓。”
“都中贾姓,”贾雨村沉吟道:“可是出自荣宁二府的贾家?”
林如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人家都打听清楚了,正等他上钩,主动举荐呢。林如海知贾雨村不可相交,只回道:“正是出自荣府。”
贾雨村见林如海还不接话,大失所望,只得殷勤道:“那是何等的富贵!不知令亲现居何职?”
林如海摆手道:“大内兄托赖祖宗余荫,袭一等将军爵,只是有爵无权。二内兄任工部员外郎。”
贾雨村一听,知林如海不会相帮,只得另谋他途。
第35章 凤凰涅槃8
话说贾琏收了林如海给的银钱,一分为三。一份给林如海,请他在苏州置办庄子铺子,并找妥帖人打理;一份自去金陵祖坟附近置办产业,以供祭祀;一份寄回京城,让凤姐儿不拘田产铺子,置办些家业。
贾雨村在馆中急得团团转,待要走吧,又想省些盘缠。另一则呢,他还望借着贾琏搭上荣国府。
待到七月底,贾琏方从金陵回来,与林如海择了出月初六启程。
贾雨村自恃才高,又知贾琏专心科举,以为只要露几手就能降伏贾琏,不料贾琏就是个纨绔,吃喝玩乐样样在行,官场之事一无所知。更有一点,这纨绔无论如何谈酒论诗,都不与他倾心相交,真个比泥鳅还滑不溜手。
这一路行了三月有余,等到入都,贾雨村竟连贾府的门也无资格入。
却说贾琏在金陵置办祭田一事,早已传入府中。贾赦多方打听,窥知林如海进献的玻璃方子乃贾琏所得,气得气得七窍生烟,早已磨刀霍霍待他归来。
贾府一干人等的脾气,贾琏知之甚深,早就做好了被宰的准备。见过贾母后,贾琏就被贾赦叫去,结结实实受了一顿皮肉之苦后,恭恭敬敬把凤姐儿在京置办的产业奉上。
贾琏是躺在春凳上扛回梨香院,血淋淋的样子吓得巧姐儿都不敢看他。
贾琏嬉笑道:“这一顿打挨得值,好说保住了苏州的庄子。我走前交代了,庄子里所有的产出全部换成银钱,这一年下来最少也有千把两银子。”
凤姐儿松了一口气道:“家用总算够了。这样的话,我就将都中铺子的房租挪出来。我的体己银子也不会死攒着,遇着了灾年就拿出来。”
“成,夫妻一体,我就不谢琏二奶奶了。总有一天,都中两处庄子也叫你挪出来做体己。就是苏州的庄子,地契上写得也是你的名儿。等巧姐儿大了,就给她做嫁妆。”
凤姐儿抱着巧姐儿作揖道:“这个我倒是要替巧姐儿谢谢爷了。这才丁点大,您就为她准备嫁妆了。”
贾琏展颜一笑,叹气道:“钱是人的胆。要不是你拿嫁妆顶着,我就成这府里的笑话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往后再置什么产业,就要归到公中了。”
凤姐儿点着他的额头道:“我就是那贪得无厌的主吗?你这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呸!”
贾琏趁机抓住她的手亲吻道:“可想死我了。”
“哼!扬州的花红柳绿还没看花你的眼?”凤姐儿抽手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一去就是大半年的,还不晓得是被什么绊住了。”
贾琏大喊冤枉道:“真真是屈死了!爷一心为家计奔波,为了几两银子,还被老子爹苦揍一顿。你倒好,没头没脑疑心我!不信,你去翻翻我行囊。”
凤姐儿啐道:“谁稀得查你!这栓住的狗还有挣脱绳子的时候,更何况是两条腿乱跑的人。我还能变出一个人来跟着你。算了,不跟你扯这个了。我刚刚见了林家妹妹,真真玲珑可爱。林姑父怎么舍得送来?”
“姑父不打算再娶。表妹若跟着妾氏长大,将来不好婚配,是以送来。”贾琏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你往后多看顾着她点。还有,我那件竹青色冬衣里夹着两张地契,是给林妹妹的日常用度。你挑个大伙儿都在时间送给一张给老祖宗,一张给二太太。我以后若是为官,还得靠着姑父呢。”
凤姐恨道:“你这狠心的王八,倒哄着我去做案板上的鱼!想着我好唬弄呢。”
贾琏欲要起来作揖,奈何爬都爬不起来,只道:“二奶奶原谅则个!”
凤姐儿眼睛骨碌一转,问:“你那玻璃制造的方子如何得来的?还有没有别的?”
“此事说来话长,今儿我没精神。别的暂时没有。”另有一层,这父母在,不置产,就是有好的方子,现在拿出来有何用呢?让一家子尽情高乐吗?
凤姐儿叹道:“我也不是得陇望蜀。如今的产业堪堪够家用。目前来看是没问题,只是等孩子大了呢?这婚姻嫁娶、开枝散叶总得花银子,可不得慢慢存着,才不至于前手不继后手。你说呢?”
这话倒有几分礼。这世人都想子子孙孙富贵无穷。奈何这赚钱的手段跟不上开枝散叶的本领,就只能想些旁门左道,干些昧良心的事。
上辈子的他就是如此。只是这善恶到头终有报,为了孩子,他也不想干缺阴德的事儿。
“你舍得把那自鸣钟给我么?”贾琏也不确定自个儿拆了以后还能不能装好,更不能确定拆出来后能不能做出来。
凤姐儿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了。这下,她是真的怀疑贾琏另有机遇了。难道他也和她一样在异世走了一遭?
自此,凤姐儿暗暗留心贾琏行事,自个儿也更加注意。
翌日,凤姐儿趁在一家老小都在贾母屋里,将地契捧出来道:“我这辈子没佩服过别人,唯独服老祖宗。也不知老祖宗的心有几窍,把家里的姑娘调理得水葱一般不说,还会挑女婿儿。就说林姑父,生怕林妹妹花光了老祖宗的体己,巴巴地捧了庄子孝敬你。我们琏二爷说:‘姑父何必如此!老祖宗不说养一个林妹妹了,就是十个也养得起!’你猜林姑父怎么说?林姑父说:‘难道我就孝敬不起岳母了么?’你说,我们琏二爷还能挡着晚辈孝敬长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