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这是说的什么话,倒伤了奶奶一片好心,叫知道她又是一场官司。”平儿分辨道:“奶奶知道爷心爱她们,叫我送来,随爷安置。”
贾琏心中警钟大作,不肯相信那母老虎有这么好心,问:“随我安置是什么意思?”
平儿叹气道:“通房也好、姨娘也罢,总归让爷自个儿定夺,奶奶再没有个‘不’字。就有一点,从今儿起,她们就算不得奶奶的身边人了。”
贾琏也经了些事,没有不明白的,心中不禁感叹道:“好毒的心思!”这么一来,他反倒是放了心。就是这俩人怎么安排,着实叫人头疼。
这通房丫头,在没抬姨娘前,一直算在丫头里面。他身边的那四个大丫头可伶可俐,配哪个小厮都可惜。这姨娘,也不是这么好抬的。他也不敢这时候抬,真抬了,就是打那醋坛子的脸,甭想清静了。
可安儿、喜儿本是二等丫头,再归入三等就是他贾琏无能了。凤姐儿这招玩得好。贾琏懊恼之余不免佩服。
平儿见贾琏被堵得无话说,心里头也畅快,拂身道:“爷,人已经送到了,我先回去。奶奶身子不利索,身边少不得人。”
“她怎么样了?”贾琏昨儿又痛又恼,听不得那人名字,威吓身边的人不许说她一个字,这会儿才想起推了她。
“也没什么大不了,这孩子到底是保住了。”
贾琏年近弱冠,头一回得了孩子,喜不自胜,也不安排了新欢就走,徒留安儿、喜儿在那凄风苦雨。
“你们奶奶呢?”贾琏兴冲冲而来,屋里屋外不见人影,只有个小丫头守着炉子打瞌睡。
小丫鬟忙不跌回道:“奶奶跟大太太请老太太安去了。”
贾琏不满道:“身子不舒服也不告个假。”话虽这么说,起身就去老太太屋里挨训。
“老祖宗别管她是谁,就说这人儿标致不标致?”凤姐儿拉了柔儿让老太太细看,“见了让不让人心生欢喜。”
“你这猴儿,又是做什么怪?来,抬头让我瞧瞧。”贾母见柔儿姑娘一笑那眼睛跟弯月牙似的,也不禁点头道:“是个好孩子。”
“还不快谢过太婆婆。”凤姐在一旁说道。柔儿依言磕头。礼毕,凤姐儿才道:“老祖宗,我身上不便,就央我们太太挑个人儿来服侍二爷。也是我们太太怜惜我,挑了这么个可人儿。老祖宗可说好是不好?”
贾母先是赞了邢夫人做的不错,又对凤姐道:“你想得通就好,可再别和昨儿似的,和琏儿斗得跟乌眼鸡似的,白不白叫下人们笑话。”
凤姐儿跪下,委屈道:“老祖宗明鉴,听我辩上一辩,要是没理,您就是休了我也成。人都说我‘妒’,眼里容不得人,可我是那起子人吗?二爷若正正经经跟我要个人,我能不给?非得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叫我没脸,怎不叫我生气。可我这气归气,那两个丫头终归是送他了,又怕他被那起子不知事的给调弄坏了身体,又求了太太送个好人儿过来。老祖宗,我这百般心思都是为了他,只求他别再打我的脸,偷弄我身边的人。这人啊,也就活点脸面。他再这么着,我是活不了了。”
贾母听了,拉了凤姐起来安慰道:“好孩子,你是个贤良人,祖母知道你委屈。都是琏儿不知事,被那起子狐媚子惑了心,干了那等龌龊事。等他来了,我叫他同你道歉。可千万别提死呀活呀的,好好养胎是正理。”
“老祖宗金玉良言,凤丫头心里记着。二爷也是一时糊涂,您可别说他了。男人就没有不在这上头犯错的,哪里计较得这么多。我昨儿气也气过了,人也砸了,要道歉,也该是我道歉。也就遇着老祖宗和太太这样的宽厚人,才不和我计较。凤丫头已经感激不尽。 ”
贾母搂了她,笑道:“这样的好人儿,这样的品行,怎么不招人疼!琏儿那有眼不识金镶玉的东西,配他是委屈你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贾母话毕,贾琏就走了进来。
第30章 凤凰涅槃3
“祖母越发惯得她看不起我。”贾琏请安道:“昨儿她就拿瓶子砸孙儿,明儿指不定拿什么砸。她这样的凤辣子,也只配我这样的泼才。莲二奶奶,你说配也不配?”
凤姐翻了个白眼,无奈道:“配不配的也嫁了。我这泼妇配个下流胚子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往后正经过日子就成。就请爷答应我一点,可再别碰我的丫鬟了。当然,她们若是愿意,您也愿意,我也不拦着,告我一声儿就成。昨儿是我做错了,在这儿给你道个谦。”
凤姐儿说话间就起身,行礼道歉。
贾琏赶紧扶住她,小心道:“可别了,身子要紧。只要你好好的,就是被你砸个十次八次的也不要紧。”
“是了,夫妻间就该这么和和气气的。”贾母拉了两人的手,搭在一处道:“从今往后,好好过日子,都是做爹娘的人了,不兴打打闹闹。”
俩人应诺。凤姐儿想到那世老太太待她的好,真心道:“劳老祖宗为我们操心了,往后定少叫您生这闲气,只盼您福寿永康。”
“瞧这小嘴儿,哪个不爱她。行吧,琏儿,赶紧拉了她家去,把我老婆子都甜齁了。”
至房中,凤姐儿才将柔儿指给他看:“老爷太太给你的人。我让人把东厢三间房收拾出来了,平儿,你且带人去安置。”等人走了,才道:“我这身子近来也服侍不了你,你且少来烦我,实是不想见你。”
“这又怎么说?你气也气了,砸也砸了,礼也赔了,怎么转头又要撵我?这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儿,别打量我离不得你。”
“有什么离得离不得,我现在没精神应付你。”凤姐儿扶着肚子道:“怎么又疼了,乐儿,扶我上床。”
躺好后,凤姐儿额又道“乐儿,拿了对牌给太太,就说我身子不适,管不得家了。”
贾琏见她素来要强的人,如今连家也不管了,信以为真,忙道:“我去叫个大夫来。”
凤姐儿也不拦他,只道:“你这会子去,外头只道我们又闹了,太太刚送来个人,叫她怎么想?”
“这会子顾不得这些,孩子要紧。”嘴上这么说,脚下却慢了下来。
凤姐儿早就看透了他,只不言不语觑着他笑。
贾琏恼羞成怒,甩袖道:“你这人真真太要强,不给人半分颜面。”
“这话咱们谁也甭说谁,我做了初一,你就做了十五。如今我退了又退,还不许我笑笑,难道叫我哭么?”凤姐儿摇手道:“罢了,你且走吧,做你的新郎官去,少来烦我。”
“就这一会子赶了我两回,醋劲儿还没消呢?”贾琏嬉皮笑脸坐到床边,要拿凤姐儿的手摩挲。
凤姐儿把手一抽,冷笑道:“姓贾的,姑奶奶要是再为你吃半滴醋,就把王字倒过来写。”
“王子倒过来写不还是王字么?”贾琏没去看凤姐儿脸色,还以为她在发脾气,不甚在意道。
凤姐儿气结,平复了一会儿才冷静道:“不管你信不信,从今往后,你爱谁要谁都只管说,只要人家愿意,我都给收进来。只有两点,一,你别叫她们来烦我;二,你也别来烦我。我就当你死了,反正先珠大嫂子也活得不错。有没有男人,也就这么回事。”
贾琏见她不似作伪,也是不甘,怒道:“王熙凤,你这心怎么长的?我就睡了个丫鬟,你就咒我去死。”
“我要去睡个小厮,你怕是恨不得提剑劈了我,再把我剁碎喂狗吧?”凤姐儿想到那世贾琏一个又一个地偷人,背地里编排她,恨不得她去死,伤心流泪道:“这就是个鬼世道,男人三妻四妾,女人三从四德。你要还有一点恻隐之心,还念着点我一点好,就别出现在跟前叫我瞻仰你的遗容。”
“你,你,你……”贾琏见她两行眼泪扑簌簌地落,就真跟死了丈夫死的,又想想她真要出墙,自己也是恨不得她死了的。可自古以来,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只是这时候不好跟她掰扯,就道:“你别哭了,好好睡一觉,当心孩子。”
贾琏一走,凤姐儿就止了泪。她那世心碎成渣滓也没哭过几次,也没什么悔恨的,只记挂着巧姐儿。这会子伤心是有的,哭多半是做戏。
他不是怜惜柔弱的吗?她就柔弱给他看。当然,情情爱爱的,凤姐儿早已看淡了,她就是想借此捞些好处。
凤姐儿想,就是再重生十辈子,她也改不了贪婪的性子。
年幼时,她也曾是王府众星捧月的姑娘。可自父亲被祖父“流放”回籍,她就看够了世态炎凉。这世间人人都生着一双富贵眼,你强,他便趋炎附势;你弱,他便捧高踩低。
小时候,她就发誓,总有一天,她要让那些踩她的人知道错了。长大后,她才知道:只有你足够有权有势,才能叫那些人日日忧心夜不能寐。她爱钱、爱权,爱看人在她面前伏低做小、绳营狗苟、战战兢兢。她享受高人一等的感觉!
如果不是有了那番机遇,叫她生在那样一个开放的年代,又叫她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她永远不会懂得什么是人性,什么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她只会不择手段,无所畏惧地用手中的权利搂钱,也不管那钱是不是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