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会不会烧了塔拉?那些该死的北方佬!”
“思嘉小姐,媚兰在叫你!”丽塔在屋里喊道。
媚兰,媚兰,都是媚兰!要不是媚兰,她早去梅肯了。
这个时候,她应该挨在妈妈的身边,跟她撒娇抱怨在亚特兰大吃过的苦楚,受过的闲言碎语,再狠狠唾骂那些刁难过她的老婆子。
尽管妈一定会教训她,让她温厚谦逊,敬重长辈。
思嘉讨厌死媚兰了。
唉,她要是没答应媚兰就好了。
“思嘉,思嘉,快来我,我需要你。你一走我就忍不了。”媚兰虚弱的声音从房间溢了出来。
思嘉下楼端了水进去,一遍又一遍地为媚兰擦身子,打扇,驱赶蚊蝇。
婳儿回了思嘉房里,一边照看阿伦一边罗列需要打包的行李:衣物、食物、羽绒被、行军壶、珠宝和武器。
其他的都还好,就是食物没有现成的。
从亚特兰大去塔拉有一天的路程。刚刚丽塔送来的食物思嘉就没有吃。
她现在精神高度紧张,自然是吃不下东西的。
等媚兰的孩子一生下来,她就会觉得饿了。
婳儿把面粉、黄油、糖之内的食材搬上房间,守着阿伦准备食物。
夜幕降临时,媚兰的孩子还没有生下来。
她十分虚弱,一遍一遍地喊着艾希礼的名字。
“如果她死了,我有什么脸面见艾希礼。”思嘉都快要疯了,“她为什么总在提艾希礼!米德大夫怎么还不来?苏伦,你快去请米德夫人过来。快!”
婳儿狠心道:“她不会过来的,思嘉。我也不会过去,阿伦一直在冒冷汗。他还在发烧,随时都可能……思嘉,你只能靠自己。”
“思嘉小姐,我想我该回去做晚餐了。”丽塔小声说道。
怒火烧得思嘉的一双眼睛亮入宝石,“走,你们都走吧!”
“北方佬来了吗?”媚兰睁着一双牛鼓鼓的大眼,惊恐地问道。
“不,没有来。”婳儿安慰她道:“思嘉让丽塔回去做点吃的来。”
思嘉僵硬着一张脸,笑道:“我都要饿死了。媚兰,你饿不饿?”
媚兰摇头道:“不,他们要来了。思嘉,你赶紧走吧!你不要管我了,反正我都要死了。我可怜的孩子!艾希礼!艾希礼……”
思嘉真想捂住媚兰的嘴。
她是想一走了之,但叫媚兰道破反而嘴硬道:“我不要走!我思嘉·奥哈拉才不会被区区北方佬吓破胆。他们有种尽管来,我是不会怕的。放心吧,媚兰,我不会离开你的。”
“傻瓜,你知道的,我就要死了,不管留不留下。”
“那你就去死呀!”婳儿心想。
要是媚兰死了,那她就能和艾希礼,哦,艾希礼还在那该死的俘虏营,生死未卜。她答应了艾希礼照顾媚兰。
要是她没有答应艾希礼就好了。
“你不会死的,媚兰,别竟扯鬼话了,想想肚子里的孩子,想想……”思嘉言不由衷地鼓励媚兰。
第27章 苏伦·奥哈拉27
“先生,你不要再来看夫人。每次你走后,她都要哭好久。”丁娜低着头说道,“大夫说了,再这样下去,宝宝保不住。”
“她,”阿伦面露愁苦地叹气,“你好好照顾她。”
婳儿掀开窗帘,偷偷看他。那背影在秋风中愈显落寞,不禁想起《大话西游》的最后一句:他好像一条狗。
不知怎的,她就心痛到窒息。有时候,她甚至在想:他死在围城的时候会不会更好些?可当时,那个在漫天尘土中飞跑的她,一点都不想让他死。
她就那样守着他,看着满城的人惊慌失措地逃跑,看着思嘉和瑞德驾着马车远去,看蚁群一样的北方佬拥进这个城市。
她一点都不怕。她握住阿伦的手,心里默默发誓:要生一起,要死一起死。
阿伦回头,看到那掀开的窗帘闭上,心里就跟剜去一块肉似的。他们,难道再也回不去了吗?那他活着,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如果他死在了那场战争中,他到死都是她心爱的阿伦。现在他活着,她心爱的阿伦却死了。他不敢去问,也不敢去想:他在她心里算什么?
阿伦回到空荡荡的屋里,拿被子蒙住脸。
婳儿拿起刀,割开自己的手。意识渐渐模糊,她好像又回到1864年9月1日,回到了如同人间地狱的火车站。她看到阿伦躺在那里,笑着对她说:“你来了,真好!”
她躺在他身边,灿然一笑,说:“是呀!真好。”
我只愿同你在最爱的时候与世长眠。
“她死了?”
“还没有,她很虚弱。”媚兰擦着眼泪道:“吃点东西吧,你这样会垮掉的。她还需要你。”
“她叫了我?”阿伦胡子拉碴的脸上透着一丝希冀。
“没有。”媚兰摇头,“她一直在沉睡不醒。”
阿伦双手抱头,痛苦地说道:“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
媚兰看到他双肩在抖动,声音哽咽。她第一次见男人哭,可她安慰不了她。她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可思嘉发电报来说:如果我不是个淑女,准要狠狠唾他脸。
她相信思嘉,准是阿伦做了什么让苏伦伤心的事。而苏伦是那样地爱他,千里迢迢送药,为他留在遍是北方佬的亚特兰大。
“我不该那样对她的,我真该死!”
那晚他回去,苏伦就在客厅等她,旁边放着行李箱。
她说:“既然你另有所爱了,我就走了,放彼此自由。”
她脸上的表情如同死了丈夫。
“她知道我和薇尔的事了!在她心里,我已经死了。”他不由想起多年前她说过的那句话:他今天死,我明天就另投怀抱。
他又是惶恐又是愤怒,以为她要跟那个男人走,就拦住她,不顾她的意愿,在她最伤心的时候……
他以为这样可以留下她。
她还是走了,回了塔拉。
他以为就要失去她了,直到收到爱伦的信,说她有了宝宝。他以为这是契机,以为他们能重新开始。
再也没有以后了!她不要宝宝,也不要他,只想为过去的阿伦殉葬。
苏伦从醒来以后,就再也不哭了,也不怕见他了,还能和和气气地跟他说话,有时候还会对她微笑。阿伦能清楚感觉到她态度的变化。
他很不安。她从不提失去的孩子,也不提过去的任何事情。阿伦也不敢提。他怕连这样的日子也没有了。苏伦理智客气的样子,让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婳儿被救回来了后,就一直在想以后要怎么过。她不禁想起婚前,阿伦说过:“你的眼界应该放宽,不要局限于内宅,和母亲她们这些妇人争长短除了使自己面目可恶,没有任何益处。”
她告诉自己:“婳儿,你的心胸应该放开,不要困在虚无缥缈的情爱,这样除了让你柔肠寸断意志消沉外,没有一点好处。”
诚然,阿伦对她很好,比新婚时还好。可就是这种小心翼翼的好,让婳儿心生不忍又不痛快极了。她必须要走了。
她是个人,有七情六欲,只要看到他,就没办法将那爱恨交织的过去忘记。
在走前这段日子里,婳儿待他很好很好,会牵着他的手,一起散步、阅读、下厨,偶尔兴致来了,还会对弈一局。
这样的日子,是他在战场上想过千千万万遍的。
有那么几次,阿伦回头看她,就见她柔柔在笑。可等他回头,她就扭头看向别处。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恨他,不是。爱他?他不愿意再想下去。
有一天,晚饭后,她留下了他。
阿伦欣喜若狂,试着吻她。她没有拒绝。他以为她放下了一切。
清晨,他摸不到她,惊坐而起。
她坐在飘窗上,微风拂过她静谧安宁的脸,拂过她的发,像一只蝴蝶振翅欲飞。
他走过去,抱着她说:“还以为你不见了。”
“怎么会!走也要和你好好告辞。”她低着头,温婉笑道。
阿伦把她抱得更紧了,有些紧张地说道:“你不要和我开玩笑。”
“我不喜欢开玩笑的。”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阿伦,我想去英国念书。如果不是战争来得太突然,我是要去求学的。”
“好,去念书。”阿伦亲吻她的秀发道:“纽约也有学校。”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婳儿失望道:“我想和你分开一段日子。当然,如果你想离婚,我也没有意见。”
“离婚?那昨天算什么?”
婳儿转身,灿然笑道:“不这样,你再拦我怎么办?”
“你知道我不会!”阿伦想大声辩解,最后却只能在她的笑声里苦涩道:“你在报复我?”
唯有同等的报复,才能消弭曾经受过的伤害——她的报复心一直很强。他怎么忘了!她会对以前的阿伦心慈手软,对他不会。
“你要和谁一起去?”
“我还要再找个男人来伤害我吗?”婳儿起身,从衣柜拿出早已收拾好的箱子,叹气道:“放心吧!阿伦先生,我是个地地道道的南方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