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老者一拍大腿,高声说道:“我有了:曰字不透风,一字在当中;一字推上去……”
大家见老者一了半天也没一出来,哄笑说:“推作什么字?”
老者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喝完后说道:“一字推上去,一口一大钟!”①
“我输了,认罚。”
这话当场引得众人捧腹大笑,就连一旁的三个活人也不例外。
老者见众人哄笑也不气恼,赶紧又一杯酒下肚,才慢慢说道:“大家多喝些,这些都是家里的孝子贤孙供上来的,还不错。”
张桢心中立马明白,原来这几人吃喝的都是供品。
没过多久,五人一齐出门离去了,来去匆匆,似乎几人凑在一起,真的只是为了喝一顿酒。
见五人离去,行商才开口说道:“我认识最后行酒令的那老者,姓展,在我们县当教谕。展先生性情洒脱,为人有名士风度,平日里最爱同别人一起喝酒,有些时间没见,没想到他辞官归乡了。”
张桢心道:可不就是归乡了,魂归故乡。
不过才死的人,这么快就出来找人一起喝酒,倒是有些另类的名士风度。
胡泗拉着张桢的一角袖子,示意张桢赶紧打听正事,被几个鬼一岔,想问的正事还没下文。
作者有话说:
①上面的所有酒令皆来自聊斋原文。
第84章
张桢抬头见行商一脸疲累, 到嘴边的话就成了:“早些休息吧,明日好早些赶进城。”
行商当即点点头,干脆枕着身旁的行礼, 微微闭起眼来, 却又不敢深睡,身家可还在身上呢,一旁两个陌生人, 他哪里敢睡死。
张桢转头对胡泗说道:“你也睡一会儿,明日一早起来再进城打听就是。”
胡泗看了一眼行商, 没再说什么。
张桢也找了面墙半靠着, 闭着眼微微思索, 得先寻到那位被抢了丈夫的妇人了解消息,看看是不是真如传闻的那样,男子是被强行抢走的。
这种事, 也许是中间的男人花心呢?倒是不好过早下定论。
天蒙蒙亮, 破庙中的行商忽然惊醒,他下意识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 用手摸了摸腰上的银子, 昨夜当枕头的行礼都还在。
他瞬间松了口气。
心中有些恼怒自己睡得太死的同时, 也忍不住庆幸昨夜那两个书生没对他起坏心思。行商麻溜背上行礼, 朝着新禹县城赶去。
在城中贩好货后, 行商租好马车打算找个商队一起回家, 此时他才从同乡的口中得知, 展教谕前些日子一跤跌死了。
他吃了一大惊, 惊疑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听闻是半个月前的事后, 他不敢置信道:“我三日前入城的路上, 还见到展教谕在一间破庙里跟人喝酒、行酒令,我亲眼见到他酒令输了被罚酒来着。”
那个同乡比行商更惊讶,直言道:“怎么可能!你莫不是遇见鬼了吧?”
同乡细细说了展教谕死亡的经过:“展教谕上个月外出喝酒回来,骑着快马过文庙殿前的台阶时,台阶两侧有很多古柏,他醉酒后没控制好马,一头撞上去碰破了头。据跟着他的下人说,展教谕扶着脑袋对着文庙感慨道‘这是子路气我无礼,打破了我的脑袋’,回去后人半夜就死了。”
行商这才确信自己在庙里是遇见鬼了,同时又想到那两个半夜出现在破庙的书生,天还没亮就走得悄无声息,莫不是也是鬼?
不得不说,行商某种意义上真相了。连遇两批鬼,行商瞬间吓出一身冷汗。
张桢和胡泗进城后,寻了不少人,总算是打听到了女鬼抢活人丈夫这件事的始末。
新禹县有个梅姑祠,是一百多年前当地的马家族人为族中一个叫梅姑的女子立的。梅姑未婚夫死后她就立志不嫁人,族人感她高义,为她立祠做碑颂杨。
直到三年前,有个姓金的举子进京赶考,路过梅姑祠,一时好奇,进庙参观了一番,见记载始末的碑文后很是感慨。
到了晚上,投宿客栈的金书生梦见有个穿青色衣服的丫鬟来传话,说是梅姑请他一见。
金书生随着丫鬟去了白日里参观过的梅姑祠,进祠后,见一个美人正在屋檐下等他,并笑着说道:“白日里受到书生的关爱,心中很是感激。若书生不嫌弃我丑陋拙笨,我愿意给你当个侍妾。”
金某唯唯应了,心道有美人自荐枕席,哪还能拒绝。
美人送金生回去时说:“书生你先回去,等我给你安排好地方,就去接你。”
金生自梦中惊醒,想了想,梦见死鬼要嫁给我,这是啥事儿!莫非今科不能高中?
他压根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接着赶考去了。
然而,同一天夜里,周围的百姓都梦见了梅姑对着他们说道:“金生是我的丈夫,你们应该在庙中为他塑个像!”
天明后,村里的人见面都说做了同样的梦。村中的族长怕为金生塑像玷污梅姑贞洁的名声,便不同意此事。
不久后,反对此事的族长一家全都病了。族长这才害怕,赶紧召集村民在梅姑像一旁塑了金生的石像。
像塑好后,赶考回来的金生惶恐地告诉自己的妻子:“梅姑要接我去!”
说完这话的当夜,金生就死了。
金妻恨死了梅姑,赶到祠中指着神像又骂又打,后面干脆一状告到了城隍庙,可惜庄鹤年压根不受理,并派鬼差梦中警示金妻,不得对神无理。
这事后来成了新禹县一时奇谈。
张桢在查清楚这些事后,觉得“梅姑”的前后表现差异太大,活着的时候都没想嫁人,死后都成土地神了,居然抢别人的丈夫?
她和胡泗花了些功夫去地府打听到一百多年前的事,发现此“梅姑”非彼“梅姑”,一百多年的梅姑早就轮回转世几世为人了,现在梅姑祠里的女鬼也不知哪里来的,占据梅姑祠,还当上了周围一带的土地神。
张桢不信庄鹤年不知道。
纵然以前不知道,金妻告状后,他难道就没查过?
查明白了女鬼抢人丈夫这事的始末后,张桢心中渐渐有了计划,她领着胡泗马不停蹄又跑了一趟嘉县,想去会会新上任的县令大人。
出新禹县城城门时,又和破庙中遇见过的行商撞在了一起,张桢心道有缘,正想过去和行商打个招呼时,就见相商一副活见鬼的模样,对着她连退三步。
张桢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什么状况?
既然行商不待见,张桢也没必要非凑上去找不自在,于是和胡泗二人很快消失在了城门口。
同乡见行商一脸愣怔,拿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催促道:“赶紧准备出城啊,天晚了不好赶路。”
行商回神后,对着同乡说他遇见怪事了,再一回头,城门处哪里还有那两个书生的身影,于是他直接对同乡说道:“我大白日的活见鬼了!”
已经和胡泗走远的张桢,压根不知道她又给行商心底增加了一层阴影,以致之后很久都不敢独自一人出去贩货。
张桢去嘉县的路上,半途折返回了趟鸣山府,她在外面找别人的茬儿,别自家后院起火,那可就丢人了。
而她回去得正好,进城隍庙就遇见有鬼在告状,见张桢这个城隍大人到了,那鬼立马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道:“求城隍大人给我做主啊!和我同村的王大是个地痞无赖,强借了我的钱去,却拒不归还,害得我小病无钱医治成了绝症,年纪轻轻就病死了。”
张桢安抚了一下哭鬼的情绪,找出生死簿将那个叫王大的人查了出来,哭鬼倒是没有夸大其词。他那个乡邻王大为人奸猾,又仗着自己一把好力气,裹挟一群地痞流氓成了周围村子中的村霸,欺男霸女是常事。
哭鬼不是第一个受害者,当然也不是最后一个。
张桢大笔一挥,记了王大好几笔,不过那都是王大死后才能算的账。为了告诫王大,张桢招来胡泗,让他领着人跟她出去一趟。
胡泗不是很明白道:“咱们晚上将王大的阴魂勾来城隍庙吓一吓,量他以后也不敢再作恶了,为何还要找上门去?”
张桢笑而不语,谁说阴司只能在晚上行事的?她偏要反其道而行。
天蒙蒙亮,王大迷迷糊糊中突然发现自己的房内出现了两个生人,来人二话不说,直接将他往外拖去。
他想反抗,却发现突然出现的两人,双手如铁箍般,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挣脱不了。
待他被拖出门去后,发现门外还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俊俏男子,手中拿着把算盘对着他拨弄了两下。他听到那个书生对着身后押住他的两人说道:“带走。”
他一路被人拖到了集市上,来到一个肉摊前,书生便让押他的二人停了下来,又说道:“就这儿了。”
什么就这儿了?
王大的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只见一个屠夫将半扇猪肉往肉架上挂去,随后押他的那两个人便一个劲地朝肉架的方向推挤他。
王大下意识的觉着自己应该反抗,可惜,他一身蛮力在此时居然毫无用武之地。忽然,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和架上的猪肉合到了一起,再看拖他来集市的两个人和跟了一路的书生,居然径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