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不过是算了算这个宋国英的前世今生,宋国英前世是头驴,被主人家累死的,死后怨气太大,投生成人后贪婪暴虐,攫取盘剥百姓尤甚。
呵,头一辈子还能当头驴,下一辈连驴都没得当了。
杀人是最麻烦的因果,而且还是朝廷命官,他倒也没那么蠢,想治这个宋县令他有的是办法。
身为一个道士,会整治人是基本功!
张桢有点不放心,鉴于贺几道一贯的行事风格,她再劝了一句道:“咱们慢慢想办法。”
慢个屁!再慢这个宋县令还不知要打死多少人呢!
张桢心头一冲动,没等城隍庙的鬼差出现,直接开了一道鬼门,将桑生送去了地府,并嘱咐他道:“我直接送你去地府找崔判官,你见到了他了,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说个清楚明白,不要有疑虑。”
桑生立马跪地谢了张桢,他到此时也明白了这二人大约不是鬼差,“多谢两位的高义,桑某来世必还。”
“我这就去告宋狗官草菅人命,郡中的城隍神也是一丘之貉,吴县令好官没得到好报!”
张桢赶紧将人扶起来:“不必如此,这是我和这位道长该做的。”
张桢将桑生送入地府后,人便隐身退去,此事到此为止,她还是不要露面太多为好,毕竟有一句话叫吃相不能太难看!
她问道一旁的贺几道:“贺道长,你说这事催判官会怎么处理?”
贺几道停下脚步道:“你会如愿的。”
张桢心中一惊,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他为何知道!
作者有话说:
①引用自聊斋原文
②改用自聊斋原文
第86章
张桢在心中回想了一遍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和胡泗谈论这事的时候,贺几道又没在一旁!她终是没忍住,郁闷问道:“我表现得很明显吗?没有吧?”
贺几道但笑不语, 看着张桢郁闷着一张脸, “那桢桢猜猜我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张桢心头纳闷,见贺几道不愿说便自己胡乱猜测道:“你是不是偷听我和胡泗谈话了?”
贺几道摇头,“我要是听, 必然不会偷听。”
张桢连猜了好几次也没猜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将此事抛去脑后, 知道就知道吧, 左右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二人沿着阴间大路走了一段, 贺几道忽然开口道:“咱们就从这儿上去,我今日还有件事要办。”
张桢立马神情一支棱,目光炯炯盯着贺几道, “什么事?”
认识这么久, 还没看过几回贺几道干正经事,这位贺道长一直挺神秘的。
贺几道好笑地看着张桢,见她一脸写着“我想围观”四个大字, 便如她的愿道:“有一个叫杨大宏的书生, 有些仙缘, 我去渡一渡, 如果有缘就将他收入玉昆山修道, 没有缘分便也罢了。”
张桢双眸一亮, 这种事她还真没见识过, 于是问道:“贺道长, 你介不介意多带上一个?”
比如她。
贺几道拿手摸了摸张桢发顶, 十分自然牵起张桢的手就出了阴间。
张桢看了看二人握在一起的手, 这个?也不是不行。
一条舢板从远处驶来,里面载着三五个渡江客,在江岸边等了快半个时辰的张桢对着这条船翘首以盼,拉了拉一旁在青石上打坐的贺几道的一角袖子:“贺道长,是这条船吗?”
贺几道往远处看了看,点头:“是这条船,杨大宏就在上面,要麻烦桢桢暂且隐身。”
张桢自然没二话,立马照办,等着那个叫杨大宏的书生走进。
杨大宏,山阴县有名的才子,他自己也一贯自视甚高。今秋乡试后,到了科举放榜的日子,他听到有报高中的差役路过,立马放下手中的饭碗,嘴里还含着一口,就急忙跑出门问道:“有姓杨的吗?”
从府城来的差役直接回答道:“没有。”
杨大宏顿时灰心丧气,竟不料自己堂堂大才子居然落了榜,叹息声中将一口饭咽下喉去,哪知那口饭到了胸口处膈那里搁住,怎么也不下去,几日过后那处形成了病块,又噎又阻很是痛苦。
杨大宏一众同窗见他颓废有病态,便齐齐来劝他去省府参加录遗考试,杨大宏心中灰心,又不忍拒绝众同窗的好意,便实话实说道:“我忧虑家中并没有这笔银子。”
杨大宏家贫。
众同窗一听,纷纷慷慨解囊给他凑了十两银子,杨大宏这才勉强上路。
连日赶路,杨大宏昨夜在一座山神庙投宿时,梦见一个人对他说道:“前面路上有人能把你的病治好,你去苦求一番。”
梦中人临走时赠给他一首诗,其中两句是“江边石上三弄笛,抛向江中莫叹息”①
杨大宏第二日赶路时,一直在思索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走了大半日也没遇见什么能给他治病的人,疑心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他见天色有些晚了,在岸边的简陋渡口下船过后,背上行礼就打算赶紧赶路。他眼睛往四周无意识地瞟了一眼,只见一个黑白道袍的道人,正坐在江岸边一块青石板上打坐,气度不凡,很像仙人。
杨大宏瞬间福灵心至,便上前叩拜,请求道士给他治病。
那一身黑白道袍的道长笑着说道:“书生你找错人了,我一个山野道士哪里会治病,你要是有空,倒是可以听我吹三首曲子。”
说着取出一柄玉色长笛,高高低低吹了起来。
张桢看到此处忍不住笑了起来,贺道长就是这样渡人家去修道的?她要是杨大宏,她也不去。
杨大宏忽然想起梦中的情景及那两句诗,觉得自己找对了人,胸口实在是膈得慌,哪里有心思听什么曲子,就越发向道士哀求,并且把身上所带的银子都恭敬地递了上来。
可眼前的道士接过银子,就直接扔到江里去了。
因为银子来得不容易,还是众同窗给他凑的,杨大洪心里感到很可惜,对着银子消失的江面看了又看。
“不必心疼银子,银子就在江边,你自己去捡回来吧。”贺几道看了一眼杨大宏,心中已然知道这个人和他们玉昆山没有缘分了。
杨大洪听完后走到江边一看,几枚银子果然在那里,沉在河底触手可及。他赶紧蹲下身将银子又捞回来,想了想既然道人不要,便干脆直接装进先前的荷包中,拎在手中又回来了。
不过他这心里更加奇怪,今日这一遭所谓何来?
杨大洪忐忑中再次请求道:“仙人,请替我治病,仙人大恩大德杨某永生难忘。”
贺几道忽然抬手指着一脸忍笑的张桢的方向,“我不是仙人,那地方有个仙人来了。”
杨大宏闻言转身看去,贺几道直接出手用力拍打了一下他的头颈,叹息说道:“你太俗气了!”
杨大宏受了这意外一击,嘴唇立刻张开要喊,结果口中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接着有什么东西从口中吐了出来,落到地上发出吧嗒一声响。
杨大宏下意识弯腰一看,原来是他咽不下去哽在胸口的那口饭,血丝包着,半个鸡蛋大小。
他看到这口饭的瞬间,顿觉胸口呼吸顺畅无比,再没有哽阻感。回头想答谢那个黑白道袍的道士时,却发现早已经人去无踪,空留一块青石板在原地。
杨大宏赶紧对着空石板诚挚地拜了拜,口中谢道:“多谢仙人帮我治病。”
张桢终是没忍住,走得够远后,“哈、哈、哈!”
贺几道脸上倒是没有什么郁闷神色,见张桢笑得不能自抑,便停下脚步等她笑完了再上路。
张桢一边笑,一边揶揄道:“道长,你这业务不行啊,你这样,别人能跟你去修道才怪了。”
贺几道摇摇头,解释了他的这一套操作,“我入杨生梦中让他来寻我,他来了,便是和我的缘分,所以众然他和玉昆山无缘,我依然会替他治好顽疾。”
“杨大宏心不静,俗念太杂,没有成仙的缘分,我渡不了,罢了。”
张桢觉得杨大宏的一举一动完全符合正常人的行为范畴,倒也不算错,那仙缘这种东西到底要怎么度量?
于是她带着些探求地问道:“道长,如果杨大宏找上你的时候你就先替他治病,那也许你吹笛子的时候他会认真听,你抛银子的时候他会多些耐心,至少可以等到你走后再去捞。”
“今日的事情也许是不一样的结果。”
贺几道好笑地看着张桢,叹口气回答张桢道:“我的所作所为,未尝不是天道有常,许是上天注定他没有入道的缘份。倒也不必惋惜,杨大宏成不了仙,倒是可以做个能吏,造福一方百姓。”
张桢想了想,觉得这样也挺好。
二人赶在天黑前进了鸣山府的城门,张桢急着回去找胡泗商量些事,于是与贺几道在半路上分道扬镳。
二人分别的地方,旁边有一间小小的客栈,客栈二楼有房间正对着下面的街道,有一道窗户开了一条小缝,一个长得十分精致的小小孩童,透过那道窗缝死死注视着下面离开的两人。
呵,这两人日子倒是过得挺滋润!
他就说嘛,贺几道那个逆徒为何处处帮着那个女城隍,原来真是姘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