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学放冬假,宫门口车马多,人更多,守门禁军不得不出来维持秩序,大官家的马车排在前头,以此类推。
按理说,薛家一个皇商应该排在队尾,可薛蟠怕薛宝儿出来看见不他会害怕,狂砸银票买下了靠前些的位置。
可排在前头的还有国公府、首辅和王府的车马,薛蟠瞧见薛宝儿朝他跑过来,也赶紧朝前跑。是以薛宝儿没跑出几步便被他一把接住,由于冲劲太大,转了半个圈才停下来。
薛蟠在接住薛宝儿的瞬间就感觉怪怪的,等放下一看,心里乐开了花。
妹妹好像长高了不好,丫髻直顶到他胸口了。
自从妹妹七岁落水,个子长得极慢,他还担心会是个小矮子,没想到才进宫两个月,竟然蹿高了半个头。
“长成大姑娘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摔着了可怎么好?”薛蟠强忍着没再去抱薛宝儿,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薛宝儿也察觉出了异样,经薛蟠提醒才发觉,原来是自己长高了。
她猜想是小美人鱼的特质始终被卫持压制着,属于人类的身体才有机会发育。
安国公府的马车排在最前面,卫持刚要上车余光瞥见薛宝儿从车边跑过,忙给随车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们愣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呼啦啦朝后挤去给提着裙角跑的小姑娘清出道路。
卫持跟着走过去,见小瓷娃娃一下扑进薛蟠怀中,被他抱着转了半个圈才停下,又见薛蟠温柔抬手揉了揉小瓷娃娃的头,他莫名觉得指尖有点痒。
薛蟠这时候也看见了跟在后面的卫持,原因无他,这家伙长了一张欠揍的俊脸,个子也长高了一些,竟然比他高出不少,正瞪着那双黑得惊人的死凤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妹妹瞧。
要多轻浮有多轻浮!
这个登徒子又想跟他抢妹妹不成?
薛蟠看见他就心烦,忙扯了薛宝儿往自家马车里塞。
薛宝儿这时候已经看见卫持了,还朝着对方甜甜的笑,转过头对他说:“哥哥,我在宫里没少得安国公世子照拂。”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对了,我还欠安国公世子一方好砚,回头得寻一方差不多的还给他。”
一方砚台而已,能有多好,薛蟠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卫持看薛宝儿的眼神带着令人不爽的宠溺,薛蟠越看越火大,他只想尽快带着妹妹离开,再留下去怕是要忍不住动手了。
“这有何难?”薛蟠忍着气,敷衍道,“回头寻个镶百宝的宋砚还了便是。这事你不必管了!”
察觉到薛蟠语气生硬,薛宝儿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她哥和卫持真是气场不合了,即便卫持帮过自己,哥哥也不愿意给人家好脸色看。
一山不容二虎,一个京城恐怕也容不下两个顶级纨绔,薛宝儿只好点点头,朝卫持歉意地笑笑便要离开,忽听卫持笑道:“砚台不必还了,你要是有心再绣个荷包给我。”
薛宝儿狐疑地看向他,她什么时候给他绣过荷包了,还再绣?
目光下意识落在卫持腰间,只见腰带上除了双鱼珮,果然悬着一只勉强算是荷包的东西,上面的图案看着有点眼熟……
百蝶穿花?
是那只她闲着没事跟莺儿学女红时随便绣着玩的布口袋上的图案,曾装过碎掉的宋砚,后来被卫持要走了。
怎么变成了荷包?
还缝得那么丑!
薛蟠也觉得丑,嗤了一声指着自己腰间精致小巧的荷包,炫耀道:“世子爷看好了,这才是舍妹绣的荷包。薛某身上的荷包都出自舍妹之手,每套衣服按花色不同各配了一只。”
见卫持沉了脸,薛蟠笑得更开心了:“舍妹女红一流,合府皆知,闭着眼睛也绝难绣出世子爷腰间挂着的丑东西来,还请世子爷高抬贵手,不要为难舍妹才是。”
薛宝儿:“……”那个丑东西还真是她绣的。
第43章 你够了
薛宝儿穿过来继承了薛宝钗脑子里的记忆, 薛宝钗看过的书,她多多少少记得一点,偶尔吟诗作对附庸风雅也应付的来, 就是瘦金体也能写上两笔。
唯独女红,真的有心无力。
女红要从小学起, 薛宝儿根本没这个经历,拿起绣花针就头疼。
偏偏闺阁女子长日无事都喜欢绣些小东西送人, 原身也不例外,有事没事就给母亲和兄长绣荷包, 缝制鞋袜, 小小年纪手艺堪比绣娘。
所以薛宝儿刚穿过来那会儿不会拿针,把莺儿惊得目瞪口呆, 幸亏身上有病,才不至于当场露馅。
还好原身不但自己手艺好, 把莺儿调.教得也很出色,一手绣活出神入化,绣出来的荷包不细看几可乱真。
后来薛宝儿一直病着,给薛母和薛蟠的小东西都是莺儿绣的, 对外却说是薛宝儿的手笔。
薛宝儿体谅莺儿又要照顾自己又要做女红太辛苦,就把缝制鞋袜免了,只让莺儿帮她绣荷包。
薛蟠腰上系着的这只荷包,就是莺儿绣的。
很经典的, 百蝶穿花。
而卫持手里的荷包, 却是她跟莺儿学着绣的, 因为太丑被她偷偷收起来缝成了一个布口袋。
卫持无端端又吃了薛蟠的嘲讽, 心里更加不爽了,他看向薛宝儿, 只见小瓷娃娃低垂着头,竟是看也不敢看他。
他又仔细看了看薛蟠腰间的荷包,目光越过薛宝儿看向站在她身后的两个小丫鬟,两人身上也带着绣工同款,只布料差一等的荷包。
薛宝儿一个千金小姐给兄长绣荷包可以理解,总不至于连丫鬟的荷包也一并绣了吧。
卫持立刻明白了什么,他刚要反讽回去,忽听身后有人笑道:“这是怎么了?都聚在这里不走?”
原来卫骋见前面围了不少人,人群里还有安国公府的侍卫便提着步子走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走近了才发现卫持沉着脸站在薛家马车前,跟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对峙而立,那少年身边还站着薛宝儿。
他以为那少年得罪了卫持,想着薛宝儿曾经帮过他,便走过来解围。
卫持被堵了话,不耐烦地看了卫骋一眼,卫骋只是笑。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了解到卫持看着阴晴不定,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卫持捏了捏腰间的荷包,好像那是薛蟠的脑袋,心里的气才消了些,被堵回去的话也就没再说出来。
总算没打起来,卫骋到底是什么小天使。
薛宝儿长长吐出一口气,对卫骋好感加倍,忙着给卫骋引荐薛蟠,又拉着薛蟠给卫骋行礼。
卫骋微微颔首。
薛蟠一看卫骋就是个谦谦君子,长得斯斯文文,眼睛也不像卫持似的直勾勾盯着他妹妹看。
虽然他看见美人也喜欢盯着人家看,可卫持这样看他妹妹就不行,他就忍不了。
于是看卫持的眼神越发的不善。
卫持也没什么好心情,刚才兄妹俩见到自己,一个像吃了馊饭似的臭着脸,另一个虽然在笑却笑容勉强,转眼瞧见卫骋,又是行礼,又是寒暄,好不殷勤!
薛家果然相中了卫骋!
薛蟠卖妹求荣,还在这儿装什么兄妹情深?
薛宝儿好像也对卫骋十分中意的样子,否则怎么会一见到卫骋就笑成了一朵花呢?
她小小年纪知道什么,神都地灵人杰,比卫骋好的男子多得是!
何必急于一时!
卫持心里的不爽,陡然凝成一股无名火,他扯下腰间的荷包,拨开卫骋朝薛宝儿走去。
薛蟠没想到卫持会突然发疯,想把薛宝儿护在身后,已然来不及了。
只见面前人影一闪,卫持鬼魅般出现在薛宝儿的另一侧,抓着荷包垂眼问她:“这个是不是你绣的?”
卫持离得太近,近到薛宝儿的鼻尖几乎贴在他的前襟上,吓得薛宝儿连退几步下意识往薛蟠身后躲。
她相信卫持是好人,不代表她不怕他。
卫持是个面冷心热的没错,可他太善变,有时候疯的没边儿,更不忌讳所谓的男女大防。
其实薛宝儿是穿过来的,对男女大防也不在意,可她还没把卫骋搞到手变成人,闺誉什么的不能有一点瑕疵。
尤其在卫骋面前,千万不能让他误会。
“你想干什么?!”薛蟠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怒不可遏地挡住卫持,“光天化日,天子脚下,还想强抢女官不成?”
宫门口的车马已然走了大半,可动静闹大了还是引来几道探寻的目光,守门禁军本来想走过来问问怎么回事,瞧见卫持之后都远远避开了。
卫骋也怕事情闹大了不好看,只好故作惊讶地打量着卫持手里的荷包,强笑道:“这只荷包……”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夸不下去了。
“好生特别。”卫骋想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似乎觉得过于敷衍,又道,“让本王想起一首诗来。”
卫持从薛蟠身上收回目光,不耐烦地转头看卫骋,挑眉:“哦?什么诗?”
卫骋苦笑:“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
薛宝儿见卫持冷静下来,才敢说话,躲在薛蟠背后,没什么底气地小声分辩:“哪里有石头?分明是百蝶穿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