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只需顺藤摸瓜,厘清宗人府、礼部和那些跟着闹事的文官之间的关系,便会有指向。
在安国公接手调查之后,国舅爷杨文举引荐玄清观的玄清法师入宫炼丹,皇帝用了金丹身体果然好转,不但升了杨文举的官,对皇后也越发敬重。
按理说皇帝身体好了,立储就变得不那么迫切了,可宗人府和礼部像打了鸡血似的上折子,这回把钦天监都拉上了,非说帝星之下太微明亮,此时宜立储君。
皇帝病时,总爱胡思乱想,疑心甚重,病好了又有点想卫持,刚想把他召进宫来辅政,又被钦天监递上来的折子给堵了回去。
代表储君的太微星居然亮过帝星,皇帝心里有点堵,暂时按下让卫持回宫辅政的念头,先把德宁长公主请进宫喝茶。
皇帝将钦天监的折子拿给德宁长公主看,面上一派的风轻云淡,眼角余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过德宁长公主,每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曾放过。
德宁长公主看过奏折,起身直接跪了,红着眼圈一个劲儿给皇帝赔不是,说自己没把卫持养好,辜负了皇帝对她的信任,请皇帝降罪云云。
皇帝嘴角抽了抽,赶紧扶长公主起来:“长姐一心为朕,朕铭感五内,又怎么会怪罪于你?”
两人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德宁长公主是什么脾气秉性皇帝最清楚不过,可长姐是好的,安国公赵守成却未必。
不然怎么文臣为立储闹成那个鬼样子,武将从始至终都不曾掺和进来,到底是明哲保身还是暗度陈仓?
卫持是在安国公府长大的,自然跟他们最亲,扶植卫持登基,安国公府必然荣宠更盛。
届时主少国疑,安国公文武双全胸有韬略,趁势篡位也不是没可能。
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皇帝万万没想到,安国公赋闲多年,在武将中还有如此威望。
又想起安国公当年为娶长姐急流勇退,他当时就觉得事有蹊跷,赵守成怎么看也不像是色令智昏的人啊?
如今想来,恐怕另有深意。
更何况卫持生母也是赵守成带回来的……
好大的一盘棋啊!
面对这么有耐心的棋手,皇帝不禁后背发凉,搀着长公主的手都有点抖。
“最近立储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朕被他们吵得头疼,想听听长姐的想法。”皇帝语气越发亲昵。
德宁长公主哪里知道皇帝心里的弯弯绕,忽然想起赵守成的话来,一边给擦眼泪一边道:“立储之事牵扯太大,卫持又养在我身边,理应避嫌才是。”
皇帝一听就是敷衍之词,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长公主说完又觉得皇帝问到她,她这样敷衍似乎不太好,没忍住话锋一转,啐道:“依我看,宗人府和礼部就是吃饱了撑的!圣上春秋正盛,卫持才十几岁的年纪,心性未定,此时嚷嚷着立储也太早了些!”
关键她还没把卫持养好,成了纨绔。
这时候提立储,不是诚心给她上眼药穿小鞋吗?
长公主不知道自己这话正中皇帝下怀,皇帝看长公主的眼神越发真挚,他就知道长姐总是顾着他的。
长姐顾着他,他也不能不管长姐,万一赵守成心怀不轨,长姐必然受到牵连。
到时候什么都晚了,他决定提前探探赵守成的底,再想办法敲打敲打,让他投鼠忌器不敢行那大逆不道之举。
可赵守成赋闲在家,行事向来低调,要怎么试探敲打呢?
皇帝忽然想到了卫持的亲事。
第42章 又赐婚
“立储之事, 朕也觉得为时尚早,且等等吧。”
皇帝草草结束了这个敏感话题,想了想道:“朕今日请长姐过来, 还有一事想与长姐商议。”
也不等长公主反应,便笑道:“长姐曾说持儿一日不成亲, 大郎他们便一日不娶妻。如今持儿离弱冠还早,大郎他们却是等不得了。”
话音才落, 长公主的眼泪差点又飙出来。
都是她口无遮拦,才害得大郎他们等到现在。
若卫持靠谱还好, 可他……他居然喜欢上了一条只在梦里出现过的鱼!
一条鱼!
想起鱼, 长公主整个人都不好了,眼泪花花地望着皇帝, 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庆幸。
愧疚的是,皇帝英明神武, 她怎么就把卫持养成了一个纨绔!庆幸的是,皇帝到底看出了她的难处,她的儿子们有救了!
“圣上是打算给大郎他们赐婚吗?是哪家的姑娘?”长公主忍住泪水,满心欢喜地看向皇帝。
皇帝:“……朕还是打算给持儿赐婚。”
德宁长公主眼前一黑, 指甲陷进皮肉里才不至于晕倒在御前失仪。
噩梦又要重新上演了吗?
不行!她再也不要面对退婚时女方家里人仇恨的眼神!
可怎么跟皇帝解释呢,说她不但把卫持养成了一个纨绔,还是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纨绔,他不喜欢人, 只喜欢鱼?
这么荒谬的事, 说出来谁信呐?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海里闪过, 长公主望着皇帝, 欲言又止。
皇帝以为她还在介意卫持之前退婚的事,笑着安抚长公主:“这回朕看中了安宁, 长姐以为如何?”
长公主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让两个纨绔成亲真的好吗?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不靠谱的儿子必然有个更加不靠谱的爹。
长公主自然不敢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含蓄道:“圣上英明,安宁与持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然是良配。只是持儿才与首辅家退婚不久,圣上若再赐婚,恐怕萧首辅的面子上过不去呀。”
皇帝想想也对:“这样吧,赐婚不急,长姐可先去忠顺王府提一提,等说定了,再下圣旨不迟。”
长公主心里苦,刚刚得罪了首辅,又让她去招惹忠顺王。
忠顺王和王妃老来得女,把安宁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忠顺王妃老早就在她面前提过,安宁将来是要低嫁的,只求男方家里人口简单,家世清白,对安宁好。
转过头,她腆着个脸跟人家说要把安宁娶回家当儿媳妇,家里有六个尚未说亲的大伯小叔,将来安宁还可能母仪天下统御六宫。
不被人拿笤帚扫出来才怪!
这个人她丢不起,可皇帝的话已然说出口,总要有个人背锅才行。
长公主毫无意外地想到了皇后。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对皇后总是提不起一丁点好感。
皇后不是喜欢在人前标榜自己对卫持有多爱护多么好吗,这个千载难逢的表现机会索性让给她好了。
“按理说我是持儿名义上的母亲,持儿的婚事理应由我出面。”
德宁长公主在卖皇后这件事上难得聪明了一回,话也说得格外漂亮:“可我这心直口快的性子,圣上是知道的,上次退亲就闹得十分不愉快。况且忠顺王是亲王,非一般朝臣可比,我才从首辅家门里出来又去忠顺王府提亲……”
上次退亲岂止是闹得十分不愉快,皇帝自己都不忍回忆,德宁长公主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生怕他忘了似的。
一个“心直口快”根本不足以形容,说话做事没脑子才是真。
半年前刚被打了脸,皇帝可不想把另外一边脸也伸过去让人打:“长姐不说朕倒是忘了。不如这样,让皇后做媒,把忠顺王妃召进宫来跟她提一提。”
做媒就要有个做媒的样子,怎么也得亲自登门走一趟不是,为难皇后的事德宁长公主做起来从不手软。
“常言道,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长公主笑容慈祥,“往年忠顺王府的马球赛之后还会办一场暖炉会,皇后娘娘统御六宫劳心劳力,每年除了去护国寺上香也不得出宫散心,不如借此机会出去走走?”
皇帝有心立卫持为储君,若想名正言顺,将来必然会把卫持寄到皇后名下。
卫持早晚是皇后的儿子,这种低头娶媳妇的事,皇后提前一点出面也没什么。
德宁长公主刚离开皇宫,皇帝便把皇后叫来对她说了此事,皇后在心里把德宁长公主骂了个狗血喷头,唇边顿时起了一个大燎泡,脸上依旧挂着母仪天下的笑。
在皇后强颜欢笑接下这个烂摊子的同时,宫学放了冬假。
忠顺王府原本要办的赏菊宴,到底因为立储纷争没有办成,薛宝儿平白错失了一次向卫骋表明心意的机会,难免有点沮丧。可一想到出宫能见到家人,唇角又翘了起来。
没有王子,她还有爱她的母亲和哥哥啊。
入冬以后,杨尚仪的寒疾越发严重了,病得下不来床。薛宝儿去探了几次病,杨尚仪再没提起让她带话的事,薛宝儿也不敢重提,心里却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杨尚仪想要提醒的人,正是卫持。
薛宝儿心情复杂地背着小包袱跟在安宁郡主身后走出宫门,一眼就看见了自家的马车,和站在人群里朝她望过来的薛蟠。
“哥哥!”薛宝儿眼圈一热,不管不顾地朝薛蟠跑去。
从前她每天都能见到哥哥,也不觉怎样。后来到荣国府做客,在男主贾宝玉的光环下,哥哥更显黯然。一别两月,忽在人群里瞧见哥哥,居然有了那么点鹤立鸡群玉树临风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