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力道在卫持看来简直像挠痒痒。
他握紧小姑娘柔软的小手,心也跟着柔软了些,扭头对薛蟠笑道:“鬼是想做就能做的么?爷偏不如你的意!”
随后吩咐侍卫:“把嘴塞上,别让他咬舌自尽。”
卫持低头看了眼薛宝儿,见她正仰起头看自己,便学着薛蟠的样子朝她好脾气地笑了笑,话却是对着侍卫说的:“看好他,若明日死了,你们就跟着陪葬。”
“……”
“世子,这还是个孩子……”楼下同伙都有人看不下去了。
卫持嗤笑,回头:“我就想有个妹妹,你们紧张什么?再说了,我是那种人吗?”
楼下同伙:“……”难道不是吗?
卫持也不理他们,边走边问薛宝儿:“你们来神都做什么?”
见薛蟠没事了,薛宝儿才放下心,她此时被浓稠的水气包裹着,干渴已久的五脏六腑喝饱了水,全身都放松下来。
没忍住打了个呵欠,回道:“探望亲友。”
卫持见她并不惧怕自己,索性放开手脚,把人抱起来放在妆台上,接过小丫鬟哆哆嗦嗦递来的布巾给她擦头发,然后听她问:“小哥哥你呢?也是来投亲的吗?”
“不是,我原就住在都中。”卫持头一次服侍别人,感觉还挺新鲜的,又拿起梳子给她梳头。
薛宝儿到底是个没到十岁的孩子,夜已三更,梳着梳着就困了,可对方似乎给人梳头上瘾,反反复复没完没了,她只好没话找话:“小哥哥离家做什么去了?”
小姑娘困得东倒西歪,可卫持还没玩够,于是吓唬她道:“我去东海找鲛女。”
在中国古代,鲛女约等于美人鱼。
薛宝儿当时就精神了,忙问:“你找鲛女做什么?”
若是换做别人肯定好奇他找到了没有,这个小女娃却问出这么个刁钻古怪的问题,卫持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回答,只得信口胡编:“我爱吃鱼,天下所有鱼都吃过了,只差鲛女,听说鲛女肉十分鲜美。”
薛宝儿一阵肉疼:“那你吃到了吗?”
卫持:“当然吃到了,人间美味。”
“那……还想再吃吗?”薛宝儿牙齿打颤。
卫持望着她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想啊,见一条吃一条。”
薛宝儿差点哭出来,他对她这么好,肯定认出她是鲛女了。
莺儿听见自家姑娘声音里带着哭腔,忙走到门口却被侍卫拦下。
小姑娘吓得眼泪汪汪,卫持不得不用尽毕生的耐心温言哄她,直到发毒誓保证再不吃鲛女才安抚住,没让眼泪掉下来。
娇气的很。
卫持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见小姑娘眼角还是红红的,就问:“你是自己睡呢,还是我把你的丫鬟叫进来陪着你睡呢?”
薛宝儿巴不得他赶紧走:“我自己睡!”
卫持本来都想走了,可见她回答这么快,忽然又改了主意:“算了,你哭成这样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我给你讲故事吧。”
“吃鲛女的故事吗?”薛宝儿内心崩溃,用小手捂着耳朵不住摇头,“我不要听!不要听!”
卫持气笑了:“你不怕我,却怕我吃鲛女。”
薛宝儿点点头,静静看了卫持一会儿就眼皮打架睡了过去。
卫持:“……”我是有多催眠?
难得睡了一整夜好觉,第二天薛宝儿是被人给哭醒的,伴随着妇人的哭声还有少年咬牙切齿的咒骂。
“宝儿昨天明明好了,都能走路了,自己从房里走出来……”少年声音发哽,“让那杀千刀的泼才一吓又病了!我这就寻他来给宝儿赔命!”
“你妹妹还病着,去哪里寻人?”妇人哭道,“都怨我昨夜睡不着安神香点多了,早晨才知昨夜……昨夜……”
薛母哭得肝肠寸断,有人在旁边解劝:“姐儿身上没伤,就是吓着了,郎中诊过脉也说没事,太太别哭了,仔细伤着眼睛!”
薛蟠急得不行:“一帮子庸医!没见过这症候就说人没事,没事怎么醒不过来?”
说着抬脚要往外走:“我去舅舅家一趟,得请个太医过来瞧瞧。”
“哥哥……”薛宝儿好容易将紧绷绷的眼皮掀开一条小缝儿,哑着嗓子喊道,“你要是想让外面的人都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你就去找人拼命!”
第4章 林妹妹
薛蟠被人说中心事脚下一滞,回头见妹妹醒了,也顾不得一屋子人看着扑过去握住薛宝儿的小手,憋了半天的眼泪唰一下流出来。
“哥哥,我没事儿,就是有点渴。”薛宝儿望着少年稚气未脱的脸,艰难地扯了扯唇角。
再晚几年怕是她也圈不住薛蟠这匹野马了。
连喝五杯凉茶,又泡了两次冷水,薛宝儿才缓过来,静静坐在木轮椅上听母亲和哥哥商议接下来的行程。
“我刚去客栈掌柜那儿打听过了,昨儿半夜闯进来的那伙人都是安国公府的,抢宝儿那个杀千刀的……”薛蟠看了一眼薛宝儿,见她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才道:“那厮原来是安国公府的世子,神都第一纨绔,卫持。”
“掌柜说他走的时候把房钱付了,还多付了三日,说是给……给妹妹压惊。”薛蟠轻轻磨了磨牙,“几个月前这厮抗旨退婚,害首辅家的千金差点铰了头发出家,掌柜劝咱们快走,别被那厮盯上坏了妹妹的清誉。”
“昨儿我派人骑快马送了拜帖去舅舅家。”薛蟠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快些动身吧。”
薛宝儿咳了两声问:“姨爹家也送过了吗?”
薛蟠:“送过了。”
“可有人来迎?”薛宝儿又问。
薛蟠脸一沉:“没有。”
薛母苦笑:“你舅舅公务繁忙,你姨爹家大业大,都是大忙人,谁有功夫来迎咱们?”
“信里写得殷勤,人到了却理也不理。”薛蟠小声嘟囔,“连个管事都没见,还不是瞧不起咱们家。”
贾王史薛并称四大家族,与贾、王两家靠军功发迹不同,史、薛皆为书香清流,史家仍有爵位承袭,而薛家虽富可敌国,终究沦为士农工商的最末流。
被那些勋爵世家瞧不起,也很正常。
若再拖几年,等薛家完全败了,那时候在人家眼里恐怕就是个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了。
薛宝儿忽然理解原著里薛姨妈带着一双儿女到贾府望亲,为什么人都到门口了王夫人才知道,结局时薛姨妈更是狠心把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已然疯傻的贾宝玉。
即便贾府那时候只剩个空壳子,即便新郎疯疯傻傻,即便没有像样的婚礼,那也是薛家高攀了贾府的门楣。
幸好她来了,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你姨妈盼咱们心切,写了好几封书信来催。”薛母假装没听见薛蟠的话,强笑道,“咱们先去荣国府给老太太请个安,再见见你姨爹姨妈和几个兄弟姐妹。到时候恐怕要留咱们住上一段时间了。”
“咱们家又不是没有宅院,何苦来住亲戚家。”薛蟠的小情绪显然还没过去,“要住您一个人住吧,我带宝儿回自家。”
“不愿在你姨爹家住,打量我不知道你的小算盘?”薛母道,“你是怕有人拘着你,不让你去外头逛吧。”
出了冯家这档子事,薛母怕薛蟠又出去胡闹。
“姨爹跟二叔似的满嘴酸文大道理,我听着烦。”薛蟠挠挠脑袋。
薛母还要劝他,却听薛宝儿道:“妈,我这病实在磨人,不好在姨爹家打扰。姨妈要是留您,您尽管住下,我先陪哥哥回咱们家的院子洒扫安置。”
“有我这个大麻烦,料哥哥也没空儿往外跑了。”
贾府里那起子膏粱纨绔恐怕比外头的还要坏上百倍呢。
“胡说什么,不过一点小病,怎么就麻烦了?你忘了昨儿半夜还有人打上门来跟我抢妹妹呢?”
说到这里薛蟠狠狠啐了一口,话锋一转道:“妹妹放心,神都多的是太医,什么病治不好?”
想到自己的病,薛宝儿也很苦恼,昨晚忽然冒出来的水气好像一夜消失了。
薛母看看懂事乖巧的女儿,又看看轻狂鲁莽的儿子,点点头对薛宝儿道:“也好,有你看着你哥哥,我最是放心的。”
“那舅舅家呢?什么时候去?”薛蟠问。
薛母略一迟疑:“等来日我同你姨妈一起过去坐坐吧。”
为什么要同姨妈一起过去?
薛宝儿眨眨眼,大约王家头上的眼睛长得比贾家还高吧。
母子三人商量好,便进城先奔荣国府去了。
马车碌碌而行,眼看前边就是宁荣街,忽听车后有人笑问:“前面可是金陵薛家的马车?”
薛宝儿听问便悄悄将车帘撩开一条缝隙往外看,就看见一个身体瘦削面如白玉的年轻男子骑马从车旁掠过,及到薛蟠近前忙勒住缰绳道:“还真是薛家表弟,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前些年我去金陵办事,才见过的。”
薛蟠恍惚想起什么,忙扬起笑脸与那男子寒暄。
“琏二哥哥这是出去办差才回来?”薛蟠说着朝后看了一眼,只见薛家车队之后跟着几辆马车,像是荣国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