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这么良好的态度只换来一声冷哼,有个白净的华服少年站出来扔给他一块腰牌,薛蟠接住,低头看时上面几个烫金大字——安国公府。
那少年咧嘴一笑:“看你是外乡来的,小爷我就再给你一个机会。能不能借宿?嗯?”
薛蟠冷笑:“牌子挺沉,只不过小的不识字。”
“敬酒不吃你吃罚酒!”
白净少年当场翻脸,甩鞭子抽过去,薛蟠这几年憋在家里拳脚功夫也不是白练的,一闪身躲开了,鞭子抽在楼梯扶手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老七,住手!”旁边有人抓住白净少年的手腕,急急道:“世子让咱们商量借宿,可不是来打架的!”
那个叫老七的白净少年用鞭子指着薛蟠,气呼呼道:“六哥你看这是能商量的吗?明明厢房都空着,人家却一间也不肯借!”
“那就不借了。”
堵在门口的七八个华服少年闻声往左右一分让出道路,玄衣侍卫鱼贯而入将客栈大堂围了个水泄不通,随后慢悠悠踱进来一个手摇折扇的俊美少年。
薛蟠本来在同龄人里算身材高大的,可让这少年一比也不值什么了。
“四哥,附近客栈都去过了,就这儿有空房,这厮却不肯与我们借宿!”白净少年说完情况毕恭毕敬地站好问,“不借宿,我们今晚住哪儿啊?”
这个叫四哥的少年最后出场,显然更尊贵些,可刚才那白净少年已然亮出了公府的腰牌,眼下出场这位怕不是王子皇孙?
有宁荣两个公府打底,对上公府之人他是不怕的,可若对上皇家……
这几年憋在家里边照顾母妹边打理生意,人情世故薛蟠也懂了一些。
知道惹不起,他连忙挂上假笑:“既然附近客栈都住满了,小的这就让人给各位腾出几间厢房来。”
“不必了。”那个叫四哥的尊贵少年拖长腔调,朝玄衣侍卫摇摇折扇,轻飘飘道,“都轰出去,我从不与外人合住。”
薛蟠大惊,见侍卫呼啦啦朝楼梯这边冲来,下意识用身体去挡,侍卫见有人阻拦,齐齐亮出明晃晃的佩刀。
薛家仆人早被侍卫控制,客栈掌柜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薛蟠咬牙挽起袖子就要拼命,忽听楼上有人喊他:“哥哥,我的病好了!我不用进宫了!”
正在拔刀相向的众人:“……”
卫持摇扇子的动作一顿,笑眯眯看着一个极漂亮的小姑娘像朵云似的从楼梯上飘下来,而那个原本杀气腾腾的少年在看见小姑娘的瞬间五官都变柔和了,他噔噔噔跑上几个台阶伸手接住她,因冲劲太大抱着她原地转了半个圈才停下。
那小姑娘白得像个瓷娃娃,水杏眼,瞳仁乌黑,可能刚沐浴过及腰长发并未全干,有几缕青丝调皮地贴在瓷白的侧颊上,显得又软又乖。
她好像根本没看见他们,满心满眼都是她哥哥一人,正赖在哥哥怀里叽叽喳喳说着什么,时不时动一下胳膊腿儿,表情灵动雀跃。
还……挺有意思的。
可惜德宁长公主殿下给他生了三个哥哥,三个弟弟,却忘了生个妹妹平衡一下阴阳,搞得公主府阳盛阴衰好似和尚庙。
感觉有人在看她,薛宝儿从哥哥怀里探出半个小脑袋朝下看去,正撞上某人似笑非笑的目光。
周围水汽越发浓稠,薛宝儿心情很好地朝他笑了一下,然后才看清楼下剑拔弩张的情形。
第3章 吃鱼怪
没想到楼下冒出来这么多人,薛宝儿动了动腿,薛蟠会意将她放在上一级台阶上。
薛宝儿站直身体,小幅度整理了一下衣裙,把未梳的长发拢到脑后,萌娃秒变大家闺秀。
“哥哥,这是怎么了?”她仰起头问薛蟠。
薛蟠见玄衣侍卫退下楼梯才闷闷回道:“他们大半夜想借宿。”
薛宝儿居高临下扫视一圈,目光在那个手摇折扇的少年身上略作停留才转向薛蟠,甜甜一笑:“这个好办呀,我记得院中厢房还有空着的。”
“看吧,客栈有空房,这厮偏不让住!”那个叫老七的白净少年忍不住指着薛蟠的鼻子骂。
薛蟠哪里受过这等闲气,撸起袖子就要动手,却被一只小手拉住了。
薛宝儿看看那白净少年,又睃了一眼手摇折扇的少年,见他也在看自己,才笑道:“公子说的对也不对,院中确有厢房,客栈却是没有的。”
她说着扯了扯薛蟠的袍角,薛蟠立刻反应过来,气哼哼接话:“在我们金陵客栈只这一栋,院中平房不过是柴房、牲口棚什么的,住不得人!”
他朝那白净少年翻了个白眼:“你们要是想住牲口棚,请便。”
“你骂谁呢!”
白净少年气得又要抽鞭子,被一把折扇轻轻挡住,薛宝儿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本来想借南北文化差异化干戈为玉帛,谁知薛蟠一张嘴就是牲口棚,幸亏对方站C位那个是个好相与的,不然怕是要打起来了。
民不与官斗,真打起来肯定是他们没理,他们吃亏。
“哥哥,这里是都中,自然与我们金陵不同。”
薛宝儿拉了拉薛蟠的袖子,然后朝折扇少年歪歪扭扭行了一个福礼算是谢过他帮忙,才转头给那白净少年道歉:“公子莫怪,我们从金陵来,不晓得都中风土人情。”
“今日晚了,劳烦各位久等,我这就让人把院中厢房收拾出来。”说着遥遥看了一眼被玄衣侍卫拿住的管事。
侍卫们并没放手,齐齐朝手持折扇的少年望去,见少年点头才放开管事,管事如蒙大赦忙忙地带人出门打扫厢房去了。
白净少年面对娇花似的小姑娘也不好为难,见对方做出让步便想带人撤走,从海边长途跋涉回京他累极了,只想倒头就睡。
可他四哥好像一点也不困,还有心情跟人家小姑娘拌嘴:“我记得我说过,从不与外人合住,麻烦各位把客栈腾出来。院中是厢房也好,柴房牲口棚也罢,辛苦各位搬过去凑合一宿,房钱我来出。”
他语速缓慢,听起来很温和,却并不是商量的语气。
薛蟠气笑了,从来都是他欺负别人,被人打上门来欺负还是头一遭。
神都果然藏龙卧虎。
他刚要开口嘲讽几句,却被薛宝儿抢了先:“金陵虽不比都中富贵,几个房钱我们还付得起,就不劳公子费心接济了。”
拒绝得十分委婉。
表面一副闺秀做派,原来是个牙尖嘴利的,别人妹妹怎么这么有意思。
“我住不惯厢房怎么办?”卫持碰了软钉子也不生气,慢条斯理地含笑问道。
这就是故意为难了,亏她方才还把他当个好人。
薛宝儿心头突地燃起一团火,她拉了拉薛蟠的袖子,仰头笑眯眯对薛蟠道:“哥哥,既然这位公子身有隐疾,不如我们睡厢房吧,正好省下一笔住宿的开销。”
楼下侍卫和几个华服少年:“……”
她说谁有隐疾?
她敢……
薛蟠听到隐疾二字噗嗤笑出了声,男子被人说有隐疾通常是指那方面的毛病,没想到温婉可人的宝儿也会嘲讽人,还这般犀利。
解气!
骂人不吐脏字就很解气!
谁知那少年摇着折扇不怒反笑,一双略狭长的凤眼直勾勾盯着她:“敢问姑娘芳龄几何?”
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问姑娘年龄都是一件非常没有礼貌的事情,能问得如此轻车熟路,可见是个真纨绔了。
“舍妹九岁,怎么了?”薛蟠替薛宝儿回答。
薛宝儿:“……”这大约就是真纨绔之间的对话吧。
“哦?已经九岁了吗?”
卫持笑着扬了扬折扇,玄衣侍卫忽然动起来蜂拥而上去拿薛蟠,混乱中薛宝儿不知被谁推了一下没站稳跌下楼梯,在惊呼声中撞入一人怀里,那人带着她两个起落飘到大堂中央远离战团。
薛宝儿惊魂甫定,那边战团已见分晓,薛蟠被拿,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卫押着他单膝跪地。
下巴被扇尖挑起,薛宝儿错愕转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眼,她隐约察觉到附近凝厚的水气泛起丝丝波澜。
“你叫我一声哥哥,我便破例饶他不死,如何?”持扇少年学着薛蟠的样子弯下腰与她平视。
那边薛蟠被压弯了脊梁骨,嘴上却不肯认输:“宝儿,别理他,这里是神都,天子脚下他们还敢草菅人命不成?”
那持扇少年哦了一声:“原来叫宝儿,好名字。”
薛蟠拼命挣扎被侍卫按翻在地,再也出不得声。
“小、小哥哥。”薛宝儿后悔逞强低低唤了一声,杏眼里噙满泪花,将落不落看着让人心疼。
卫持哼笑,唰地收起折扇,拉着薛宝儿的手往楼上走,经过薛蟠身边时说:“把人带去厢房歇息,好生看顾。”
“畜生!”同为真纨绔,薛蟠当然知道这登徒子接下来会做什么,红着眼睛骂道,“你若敢动我妹妹一根汗毛,便是我今日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想做鬼,还不容易?”明明说着最冷血的话,脸上却笑意不减,好像这句话对他来说十分的稀松平常。
没想到提早进京会遇上这么一个混世魔王,薛宝儿发狠般捏了捏对方的手指,提醒他说话算数不要伤害她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