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丙怎么回事啊,明晓得轩辕坟之所在,怎么这般大费周章地传音来问,莫不是忘了?
“轩辕坟,”哪吒说着细回忆了一番,补充道:“在朝歌城北七里堡村那东南一隅五里处便是。”
说罢,看向杨戬,金刚石呈个玉白之色,在他手中已有斧头雏形,便问:“二哥是想将这金刚石炼成石斧劈开桃山?”
杨戬弯腰撩了些水在案台上,勤恳地在金刚石上劳作,头也不抬地答道:“是。”
哪吒将金弓塞进杨戬衣襟里,斧刃忽的闪过一抹寒光,她觉着有些凉气,于是问道:“二哥,你当真没觉着这金刚石有些冷么?”
杨戬道:“石头本就是冷的吧。”
哪吒说:“石头是冷的,人心却是热的,更何况金刚石不可以凡石论之。”
杨戬说:“凡石如何,神石如何,只要它能劈开桃山救出母亲,那就是杨戬想要的石头!”
哪吒想了想,心内有话,却不晓得该不该说,听得二门内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她想,或许玉鼎真人与杨戬说过些什么,但杨戬没能听得进去。
细思过后,哪吒还是开了口:“二哥,瑶姬女神犯了天规,天规,循大道也,你这般神思,便是炼成神斧,恐怕也是开山难开道啊。”
杨戬磨练石斧的手一顿,随即继续手上动作,口中则道:“杨戬开山不开道,哪吒兄弟为何与我师父一般说辞?”
说起来正经事情,哪吒正起神色,严肃道:“天规,乃是天道赐下,循大道运转,并非玉帝一人制定,道家云,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此言何意啊?二哥,你仔细思,仔细想。”
“世上没有绝对的绝路,总有生机,真正的出路就在那遁去的一上,”杨戬解释的非常清晰,可口中却毫无犹豫地说,“这金刚石斧,就是我那遁去的一,就是我救出母亲的出路!”
哪吒无话言了,暗自叹一口气,大道为众生,绝不独为一人一事一物。哪吒置身事外,看得清想得明,可杨戬不同,他一心救母,只要有机会救出瑶姬,无论是怎么样的一条险路他都会去走,便就听不进玉鼎真人与哪吒所谓的大道之言论。
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无论结果如何,堂堂正正一须眉,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万一是自己的思路想窄了呢?
毕竟对母亲的爱也是爱。
哪吒想得开,便就说:“既要开山,自是越锋利越好,万一到时有人添乱,也可作为防身之器,大杀四方,也为自己出上一口恶气。”
杨戬一心扑在磨练石斧之上,没在意哪吒话里有话,顺口应道:“这是自然。”
“那哪吒便就先告辞了,若有什么是哪吒能帮得上忙的,二哥尽管开口。”说罢,也不待杨戬开口应一声,又冲二道门里喊道:“师叔,哪吒走啦。”
玉鼎望着面前错落的铜钱,叹了口气,听到哪吒声音,嘱咐道:“去吧去吧,年关了,刚给你卜了一卦,未济卦啊,你小子最近安分些。”
哪吒嘴角一抽,认为自己最近甚是老实,但还是老老实实应下,出了金霞洞,纵光折回干元山。
山门内,哪吒随手唤来只雀儿,问那殷夫人走了没有,得到了答案后,她随手折了根野草叼在嘴里,三纵两跃闪进金光洞中。
“她来是做什么?”
敖丙说:“记得我问你轩辕坟之所在么?”
点头问一声然后呢,杨婵将殷夫人为何到来之事讲明。
哪吒抽着嘴角,道一声蠢。
杨婵问道:“何出此言?”
“敖丙与她说的那般清楚,雉鸡精肉身既坏,又不舍一条命,她法力有限,便将自己关在那壳子里维持着躯壳一口气在。”
哪吒啐掉口中叼着的野草,啐道:“苏妲己与雉鸡精为姐妹,李靖堂堂一总兵,殷夫人若让他带着雉鸡精直接让苏妲己闭嘴改口,她如何敢拒绝?口中如何敢蹦出半个不字,就教那雉鸡精魂飞魄散无处超生,何愁她不应声?如今反要救她性命,为自己添堵,岂不是蠢?”
杨婵没想到哪吒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转头一瞧,敖丙像是早就知道哪吒会说什么似的,她忽然就想起金霞曾说哪吒从前常常语出惊人,脑中所思所想皆与常人不同之言。如今看来,敖丙与金光洞中其他人早已习惯哪吒这般言行。
“照我看来,救回二夫人顶多是家宅不宁,可若得罪苏贵妃,李家往后可就有得受了。”杨婵此言,惹得哪吒蓦然发笑,直盯着她看,直看得她脸颊泛红,杨婵不知何处说的错了,又问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么,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哪吒掩唇笑,摇了摇头。
敖丙笑道:“那李大公子在对付她这件事上,可谓是驾轻就熟,只要大公子与他那犬王在,二夫人岂不是只有被拿捏的份儿?如何能说是家宅不宁?可威胁九尾狐,使得当朝天子改口,大公子也可安然无恙,至于二夫人,九尾狐自然会救,何劳李家人走那弯路?二夫人伤愈,自然回总兵府,但若回去,便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杨婵听得眉头直跳,哪吒便罢,怎么连一向温润似玉的三太子也如哪吒一般有这样异于常人的思维?
敖丙看出杨婵在想什么,接着说道:“杨姑娘,其实哪吒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现如今,她这主动带胡九姿跑去那狐狸窟,有没有命回来都两说,就算回来,也有的是弯路走。”哪吒耸了耸肩,神情是既嫌弃又无奈,“罢了罢了,看在金霞的份儿上,让清墨去那狐狸洞里等着吧。”
俗话说,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深远,哪吒想不通怎么会有殷夫人这样蠢的人,明知胡九姿想要她性命,还敢往人家老巢里跑,所谓的计深远,骗人的吧?
哪吒嘀嘀咕咕地出了门,慢悠悠地跑到小竹林,与清墨交待一番,回转时看那冬笋长得不错,让金霞挑几棵带回金光洞。
金霞不愧是跟着哪吒长大的,蔫儿坏,在笋这个事情上,他亦如哪吒幼年一般,专挑被清墨画了圈儿做标记的笋下手。
冬笋在杨婵的锅里发挥出了它真正的味道,打一盅鸡汤,其味道之鲜美,时隔许多年,哪吒再一次捡起了对笋的热爱。
放下碗筷,哪吒感叹道:“三姐,你这厨艺呀,哪个男子娶了你回家去,可真是赚大了。”
“吃你的饭吧,说我作甚?”杨婵白了哪吒一眼,夹起一块鸡肉丢到哪吒碗里,“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了。”
“不如......”哪吒顿了顿,有心谋私,“不如你嫁给我......”们清墨吧?
“咳......”敖丙似乎是被呛到了,猛地咳嗽两声,硬是让哪吒把最后几个字给噎了回去。
“啊?这......”杨婵瞪大了眼睛,“你?”
哪吒一怔,干干一笑,瞪了敖丙一眼,什么时候咳嗽不好,偏这个时候咳,随即起了心思,利用女儿家好害羞的心理来调侃杨婵。
“只要在干元山的,三姐你随便挑,想嫁哪个都行,谁敢不同意,我打断他的腿。让我来数一数干元山目前到达适婚年龄之人有几个啊,”她掰着手指数道:“清墨、胡景、我,”然后指着敖丙说,“他这外形到了,年龄没到,龙族两百岁才成年,三姐要是看上敖丙,估摸着还得再等个一百八十年出头。”
小女儿脸皮薄,经不起哪吒这般闹,倒是被侃红了脸,口中端的却是义正词严:“真没羞,哪个要嫁你们了?我啊,只想等二哥救出母亲一家团圆,才没有儿女情长的心思呢。”
见话题岔过去了,哪吒顺着她的话说起杨戬:“杨二哥近来得了块金刚石,用它来磨炼开山斧,我今日前去玉泉山,见那开山斧已得其形,恐怕过不了许久,便可放进器炉中锻造,届时以文武火铸炼上三五之日,斧成,即可开山。”
此言对杨婵来说是个绝对的好消息,她缩回收捡碗筷的手,满目欣喜地问道:“真的?”
“真的,”哪吒点头肯定了杨婵小心翼翼的疑问,但转眼间便又给她泼了一盆冷水,“有些话与杨二哥说过,可需得再与你再说一遍。”
杨婵殷殷地望着哪吒,道:“你说。”
哪吒说:“依我看来,开桃山不难,可开山需得先开道。”
这话让杨婵心里别扭,遂说道:“哪吒有话但请直言。”
“困住瑶姬女神的未必只是桃山那么简单,”哪吒使筷子沾了些茶水,在桌子上划了个巴掌大的圆圈,在圆圈之中又画一小些的圈,再滴了滴水在圈内,“看懂了吗?”
大道,桃山,瑶姬,瑶姬被压在桃山之下,根本原因是触犯了天规,不合大道,瑶姬不获无罪之身,杨戬贸然开山之举,亦是不合大道。
杨婵怔怔地将碗筷放进托盘,慢吞吞地往后厨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敖丙问:“你与她说这些,她大概是不懂的。”
“懂与不懂,是她的事情,”哪吒叹了口气,“其实我有时候会想啊,我这么不喜欢麻烦的一个人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他们兄妹两个,今日见着杨戬那般坚定救母的心思,倒是想通了些,或许便是因为那杨戬是个大孝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