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记忆不曾出错,敖丙此时的神情便与哪吒记忆中那姑娘的神情相差不远。
敖丙见哪吒打望着自己,神情百转,变化甚是精彩,不知自己是何处又惹着她了。
杨婵掩唇笑道:“三太子,我们凡间有句俗谚,女儿俏,一身孝,女儿浪,倚门框。从来好倚门框的女子中除却怙恶不逡好撒刁的,便是烟花场中的风流姑娘。”
说话间,上下打量了敖丙一眼,又道:“三太子倒是将这两句话实实地给落实了在地。”
敖丙垂眸打量了自己的衣裳一眼,随即站直了身子,‘哗’地一声撑开了四象扇,做模做样地扇了扇风,然后说道:“殷夫人似乎来了。”
难得安静,听见殷夫人三个字,哪吒便觉得没好事,不耐烦地问:“她来做什么?”
“待她来了便知,这会儿还在路上。”敖丙合上四象扇,给哪吒让出道路,跟在她后头说道:“我方才下来时,见她在山门前犹豫。”
哪吒出言果断:“不管她,我且将这金弓与杨二哥送去。”
说走就走,连一丝反应的机会都不曾留给敖丙,哪吒便就纵作红光一道,自天际划过,去往玉泉山。
敖丙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多少能猜到哪吒对于殷夫人的不喜之情打何而来,但是没想到居然到了这种程度。
杨婵裁了块布,穿针捻线,口中则问道:“三太子,哪吒似乎不太待见殷大婶儿?以他的性子,若是当真不喜,合该不会放她上山才对......”
敖丙说的轻描淡写:“生而不养,养而不教此类的事,殷夫人与她那夫郎算是做齐了,哪吒这副性子,眼里如何容得下呢?”
恐怕放上山也是不想伤了金霞的心,毕竟金霞还是很喜欢与殷夫人相处的。
“话说回来,这年关将近,本该是好日子,但我不知为何,心里全然提不起些许愉悦,甚至还有些难以言说的......”
话到此处,敖丙顿住了,不知该如何形容心中那抹突然生出来的不良情绪。
杨婵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与哪吒有关吗?”
敖丙摇了摇头,神色凝重,但想到哪吒,他想,自己或许应该加快一下进程才好。
杨婵正欲再问,门外忽传来了殷夫人的声音,听她喊道:“哪吒,金霞?”只得收了心思,起身出门去迎殷夫人,将哪吒下山与金霞在清墨处的事情告诉了殷夫人。
殷夫人闻言,禁不住愁上眉间。
她此来,一是想接金霞去山下过年关,二是有事相求,但哪吒现下不在......
“哪吒可有言他何时归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道理,杨婵还是明白的,她做了那么些年的凡人,在人情世故上多少是精于哪吒与敖丙他们的,见殷夫人此时欲言又止的神情,遂安慰道:“倒不曾交代何时回来,不过大婶儿若有什么急事,可先讲与我和三太子听,众人拾柴火焰高嘛,或许会有办法。”
殷夫人听此言,脑海中蹦出六个大字——
家丑不可外扬。
但事关金吒性命,不说又不行。
殷夫人理了理思绪,将事情娓娓道来,尽量的长话短说。
原来自哪吒拆穿那长生位后的勾阴旗之事后,金吒心中便就愈发肯定胡九姿乃是妖怪变化,一心要拿她性命还李家一个安宁,加之木吒似乎是见了邪一般,每每见着胡九姿便就满目惊惧地喊妖怪,绘声绘色地与他们讲胡九姿是什么样的一个妖怪,从外形到毛色,细致的仿佛胡九姿显了原形一般,甚至有两次与胡九姿刀剑相向,以至于被李靖在怒极之下给关了禁闭。
说到此处,杨婵道:“父子间哪有隔夜仇,想来让二公子低头与李总兵认个错便当过去了罢。”
殷夫人摇了摇头,继续讲诉:
“若是事情当真如此简单便罢,但金吒与木吒不同,他性子沉稳,比他弟弟懂得隐忍,木吒禁闭期间,他不声不响地去乡下花了大价钱请人捕尽了周遭几座山的野狗,教他们关在一处,争相撕咬,千中求一,最终得来一只令人闻风丧胆的怪物,当他领着那怪物回家时,府兵们无一敢近那怪物身侧,而那怪物直奔胡九姿而去,道是今日一定叫妖精显出原身,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啊,那怪物将胡九姿妖成了重伤,到现在扔在昏迷之中,既不见她显形,也不见她身亡,现下鬼方国要我们给个交代,朝歌苏贵妃亦在商王面前吹枕边风,道李家不将鬼方小国放在眼里便罢,可胡九姿是她八拜之交的义妹,李家如此行事,却是不将她苏妲己放在眼里,更没将商王放在眼里。
自古天威不可犯,商王听苏贵妃之言,发起雷霆怒火,快马传旨,要将金吒问罪,押了交往鬼方。鬼方国不远之地,便有大批游牧的犬戎巨人部落,金吒他......”
杨婵将殷夫人的言语重点提炼了一下,说道:“既要保大公子,救醒二夫人,再请李总兵在她跟前求情,想来是能够留住大公子的。”
殷夫人抹了抹泪:“金吒宁死不肯说有何物可治那怪犬留下的创伤......而训那怪犬的异术是哪吒口传身授教与金吒的。”
敖丙听到此处,步入前厅,淡淡说道:“殷夫人,二夫人有异当是李家心照不宣之事,狗素来能辨非人之物,纯血狗王自杀戮中而来,千中求一,好一似幽冥魔犬上人间,通身杀煞之气,更是专克妖邪之物,二夫人只是受伤昏迷这么简单,想来不是有什么护身的宝物,便是当时有人出手相护吧?”
殷夫人低下了头,嗫嚅道:“那怪犬最后一击之时,赶上靖哥自演武场回家,教他用飞剑刺伤了怪犬双目......”
第51章 开山?开道?
为一个疑似妖精的妾侍, 便要推长子前往那蛮夷小国送死么?杨婵听着听着,心里蓦然蹦出了‘宠妾灭妻’四个大字,可从来家事从来难断, 如今又牵扯到国事,便更难办, 她小女子却没什么法子, 便看向敖丙,望他替殷夫人出个主意。
敖丙撑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察觉到杨婵的目光,对这圣母心肠的姑娘想说什么是一清二楚,便就收回了揣测哪吒的心思,将目光放在了殷夫人身上, 但见她忧心忡忡, 将害怕保不住金吒的心思写在脸上。
简单分析过金吒之事全局后,敖丙说:“陈塘关乃是商朝至关重要的一道关卡, 由李靖看顾, 足可见他在商王心中分量,而鬼方弹丸之地怎能比肩?以李靖在大商的身份地位,担下此事非是大事, 奈何有个苏贵妃从中作梗, 知道鬼方在商王心中无足轻重,便用忠孝二字来挑起商王怒火,以图达到为二夫人寻仇的法子......
夫人家中不睦,二夫人视你为眼中之钉肉中之刺,她便是醒来, 又如何会放过大公子?”
殷夫人心下惴然,无可奈何道:“我如何不知, 可为娘的又如何能忍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踏上一条死路呢,但凡有一点机会,总该尝试一番,万一峰回路转......”
敖丙说:“夫人想要二夫人醒来,这点却是不难,哪里来的送回哪里去就是。”
殷夫人升起希望,又有些不可置信,唇口翕动,欲言未言。
杨婵在山上待了许久,清墨给金霞讲些神神怪怪的故事时,也跟着听了一些,对山精鬼怪行事也有几分了解,此时见殷夫人这般模样,一时间想到自己的母亲当年一人一剑力抗十大金乌之事,不觉鼻头微微发酸,便替殷夫人向敖丙问道:“三太子,这哪里来的送回哪里去,是指?应该不是送回鬼方国吧?”
殷夫人眼神殷殷,静待敖丙开口,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敖丙道:“二夫人强行修习九尾狐的修炼法门,以催生九颗头颅,换取危难之际的生机。可即便是狐族,九尾狐的修炼法门也未必人人适合,更何况她这头雉鸡精呢?法门不合,她修不出切实的肉身,经不住阳光曝晒,但终归是有九条命。
如今肉身毁坏,她若不想轻易失去一条命,便得施法维持着这具身体,但身体坏了,她法力有限,如何能够醒来?”
杨婵道:“可我们如何能知道二夫人本身自何处而来呢?”
敖丙说:“那就要问哪吒了。”
杨婵问道:“可这跟哪吒有什么关系?”
敖丙无奈地解释道:“有一则法术,唤作搜魂术,莫名地,哪吒用起来比一般人更有奇效,不过我想,哪吒既然知道苏妲己的底细,想必也清楚这二夫人的来历。”
即使敖丙什么都知道,也知道哪吒看在金吒的份上多半会答应帮忙,但想到另一件事,敖丙再如何同情殷夫人今日遭遇,也不肯擅自在李家这件事情上替哪吒做主,只将话说的模棱两可。
殷夫人倏地一下站起,急切而问:“哪吒何时回来?”
杨婵与敖丙齐齐摇头,不好说明哪吒就是为了不见她才跑去玉泉山,但殷夫人焦灼之态实实地感染着杨婵的情绪,她恳求道:“三太子,帮帮他们吧,问问哪吒!”
敖丙略作沉思,遂与哪吒传音。
哪吒在玉泉山金霞洞内与杨戬介绍金弓,忽听敖丙传音来问:“哪吒,你可知苏贵妃来源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