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出大唐国界,便要经过五指山,那五指山下压得是孙悟空,紧接着鹰愁涧,鹰愁涧下是西海那倒霉透顶的小太子......一路往后不远,还有天蓬与卷帘两个老背运的堕神。
我看那地图,越看越觉得有意思,鹤云忽然跑进来报说:“殿下,五台山文殊菩萨从神将府带走了青狮。”
青狮在神将府的暗牢里待了已不知多好时日,文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寻取经人的这个当口来......
我瞧着地图上西牛贺洲方位一座沙城,突然想起我第一次追捕青狮之时,似乎就在这沙城附近几百里处的一座煞气弥漫的山岭之中。
“随他去。”
--------------------
作者有话要说:
Ps:我观四大部洲,众生善恶,各方不一:东胜神州者,敬天礼地,心爽气平;北俱芦洲者,虽好亲生,只因糊口,性拙情流,无多作践;我西牛贺洲者,不贪不杀,养气潜灵,虽无上真,人人固寿;但那南赡部洲者,贪淫乐祸,多杀多争,正所谓口舌凶场,是非恶海。我有三藏真经,可以劝人为善。
有法一藏,谈天;论一藏,说地;经一藏,渡鬼;三藏共计三十五部,该一万五千一百四十四卷,乃修真之径,正善之门。我待要送上东土,叵耐那方众生愚蠢,毁谤真言,不识我法门之要旨,怠慢了瑜迦之正宗。需是要寻一个有法力的,去那东土寻一个善信,教他历经千山万水,来我西天求取真经,传往东土,教化众生。此事福缘分胜比山高海深,有哪一位原去走上一趟?
——吴承恩·西游记·第八章
第114章 一个话痨
南海观音接了如来法旨, 当真是没有了闲着的功夫,自那东土唐朝回来以后,先去凌霄宝殿见玉帝, 后去三十三天见老君,还走了广寒宫与嫦娥仙子闲谈, 就连西海也走了一遭。
不过晚间时辰, 人间妖魔界里便传出了那东土去往西天的取经僧乃是如来座下弟子转生的十世好人,吃他一块儿肉便可成就长生不老。
听云楼宫鹤童报来这般消息时, 我觉得分外好笑,凑不齐九九归真的难数,竟连这等虚晃人的话儿也扯出来了。
不过这等热闹还去凑他一凑:
一是去瞧瞧如来那位改修闭口禅的话痨徒儿今生是个怎样的德修。
二也是闲极无聊,寻个乐子。
过南天门时, 瞧见太白金星打凡间传道回来归入天门。与他闲话几句, 得知他从下界勘探凡生,途径南瞻部洲边界附近, 正瞧见那小话痨与随从被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拿去准备下锅, 是他施以援手,救他生门,指了西行大路。
言罢了这番事, 太白金星叹道:“他那随从尽都教妖精吞吃了, 余下他肉.体凡胎,那山上虎豹狼虫甚足,恐是还有罪受哩!”
我掩唇一笑:“这倒是巧了,多时未见那金蝉子,哪吒这一趟正是想去瞧瞧他如今变作什么模样儿, 若能顺带着积上几分功德,倒也不算是白走一遭。”
太白金星深叹一气, 摇着头摆着手,飘晃晃入了天门。
双叉岭上路况崎岖,草木遮天,猿鹿香獐处处行;崎岖石林,狼虫虎豹深深伏,在风卷残云下很有些阴森氛围。
我想金蝉子应是不好过这山岭,便在此处等他。
哪料到这人行路却慢,我从正午时分直等到逢魔时刻,才远远瞧见他步伐凌乱地牵着马匹,拽着缰绳甚是辛苦的在山间踉跄而行。
若非是把九锡禅杖作拐棍用,只怕是要骨碌碌滚下山去。
这番情景,倘若无人带路,他今晚大抵是要葬身虎口,再翻不过这座山去。
于是我在西边山脚下临着五行山不远处的地方化了一座府宅出来,又拘了周遭十数位山神土地在那里充作佣人。
正与此间山神传音吩咐之时,我耳中忽听有窸窣作响之声,打眼一望,却是几条毒蛇在给山间两头潜伏在草木丛中的斑斓虎探路。
动物在面对危险时,的确比人敏感许多。
猛虎还未现身,那白马便软了筋骨,伏在地上,跪得甚是标准,任金蝉子如何拉扯鞭打,也死活不肯再动弹一下。
一人一马僵持之间,那两头斑斓虎踏已钻出草丛,踏着湿润的土地,吼啸着地狂奔下坡,见那金蝉子瞪圆了眼睛,满目惊恐色,大张着口,却恐惧地发不出声,我无奈地摇摇头,手腕微微法力,将手边一棵参天柏推倒,树木倒塌之刻,驱走栖息鸟雀,惊动林间狼虫。
金蝉子听闻异动,抱紧了马匹跪在路旁四下打量,面上惊惧之色难消,漆黑的眸子里却是忧喜交加。
当真是时过境迁呐......
我不禁有些感慨,随即摇身一转,化作个手持钢叉、架鹰牵犬的猎户,金蝉子许是见我身形,奔忙忙撒开马匹,合掌叫道:“好汉救命!好汉救命!”
“长老休生惧,我是这山中猎户,姓刘,双名伯钦,有一绰号唤做‘镇山太保’。今日进山是为打两只山猫受用,不曾想竟冲撞了长老。”
我一面扶起金蝉子,一面打量着他。
一身浅褐僧衣,面貌一如从前雅秀,堪是个福缘善相,可眼神却有浊气流转,不足称清明。
难怪我先前言及来瞧他今生如何之时,金星是那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贫僧是东土大唐去往西天取经的和尚,适才行至此间,逢着些毒虫猛兽环伏四野,是太保前来,于一线之间搭救了贫僧性命。” 金蝉子合掌作揖,连声道谢。
“长老休言谢,我是这双叉岭附近人士,以打猎为生。是以这山上走兽见我才生惧怕之心。”我捡起地上钢叉,信口胡扯道:“这里还是大唐国界,我也是唐人,用皇王水土,你我诚是一乡之人。”
我将钢叉立在一边,牵马起来,把行李架在马背上,又说:“今日天晚,夜间恐还有雨,长老切莫害怕,随我去家中歇脚饮马,明日一早,我来送你上路。”
金蝉子听言,甚是欢喜地与我道谢,却不晓得镇山太保做的是个绿林豪杰的勾当,倒还真敢一心随着我走。
领他翻了山,又听风声呼啸,我有心试他如今的境界到底跌落多少,于是暗里传音山神,教他赶一头常下山食人的虎豹之兽前来。
“长老莫动,就在此间看马,那风来处是个大猫。”言罢了,我把马缰塞进他手里,提了钢叉跳到那巨石之后。
虎啸一声,狂风滚滚,我将那虎赶到稍平些的地处,让金蝉子能够看个清楚,不料想我与虎斗,他却吓得战战兢兢瘫在地上。
想是他没见过这般场面,我为了让这事情显得再真实些,便拖延着时间,丫丫叉叉地挥了一个时辰钢叉,才将那虎收拾了拖上路来。
金蝉子站起身,合掌赞道:“太保神勇,世所罕见,实是真山神临世!”
当初如来割肉喂鹰,以身饲虎,如今你......看着一头生灵在你眼前被打杀,不仅不作劝阻,反倒赞我英勇,其境界坠落之快,实如长江逝水,全不似当年有道佛子之德性。
唉......
到底还是在是非海里辗转了千百年,心上沾染了尘,再不是个五蕴皆空、六尘不染的境界。
我心下暗叹一口气,却明白了如来为何大肆铺张地办起盂兰盆会,让南海观音费心费力为他凑足九九八十一难,想也是知晓他这一世再不能归回本源,只怕是要永远留在这是非恶海里轮转,心下舍他不得,这才如此大张旗鼓。
但愿这九九归真的八十一难,能把这是非恶海里的僧人领回正途。
“我有什么本事?全托长老洪福,才有一场造化,这大猫足够长老与我一家受用几日了。”
我应着话,拖着虎,在头前领路。
金蝉子牵马随后,下了山坡,便有一座篱笆庄院,将死虎交给山神变化来的佣仆收拾后,与他安排用餐。
桌上具是些虎鹿獐豹的荤食,他总算是还有些讲究,道是胎里素,从不晓得吃荤。
我沉吟半晌,扯起瞎话:“长老,我家世代住在这双叉岭,从不晓得吃素,就是有些竹笋、豆腐,也都是荤油来煎,家中两口锅灶也是教荤油浸透了的,此般却是我请长老来家的不是。”
金蝉子揖首道:“我贫僧三五日不食,也可忍得,却是万万不敢破了荤戒。”
我又问:“倘是饿死,如之奈何?”
金蝉子面色坚定:“蒙太保从虎狼口中搭救,即便饿死,强如喂虎。”
佛常道众生平等,如之这般,八十一难也难归真,只怕还得凌云渡里受宝幢光王佛指引了金蝉脱壳,才可免于红尘地狱。
有一山神见我挑眉,许是怕我玩得太过,上前圆场道:“太保,有素!有素!小人与长老款待!”
我问:“哪来素的?”
“太保莫管,小的这里有素!”
那山神说罢,招呼了其他几个人将锅从灶台取下,用火烧干,洗了又刷,刷了又洗,反反复复十余回后,才重按在灶台上,拿榆钱叶子煎了茶汤,黍米煮了饭,又蒸些干菜,才铺在桌上教金蝉子来受用。
我是莲华身,这些烟火凡食却是实打实入不了我口,于是我拿了几个果子出来,作势欲咬,金蝉子却念起了开斋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