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道:“迎儿做的很是,这几日先不出去,你替我裁衣,把这寿衣做了,改明儿带你往街上耍。”
迎儿应了,自此也不出门,跟着金莲做针指,练着厨下手艺,只金莲时刻留意隔壁间动静。
次日晌午后,郓哥儿在茶摊外探头探脑,见王婆隔着灶台烧火,猫着腰闪进里头,茶摊后头是王婆家院子,郓哥儿来过,摸到里屋一阵翻箱倒柜,果然从炕头柜子夹层找出许多银钱。
郓哥儿忙收拢进怀里,正要离去,忽而一阵叫骂。
“贼囚根!好歹偷你奶奶银钱!你个没种的孬货!看我不打死你!”王婆叠声叫骂。
郓哥儿暗叫不好,忙跑出来要走,却被王婆一把扯住,骂道:“你休走!你个不要脸的忘八!把银钱还我!”
“老虔婆快撒手!借你几个钱使怎么了?再打我可要叫人了!”郓哥儿这等说,可把王婆气得仰倒,疯了要撕扯他。
郓哥儿被抓得脸儿花花,气恼上来,把人重重一推,王婆一个不妨摔跤,愣是贴着地哀嚎起来。
郓哥儿呸了声,翻墙跑了,怀里满兜是王婆体己银子。
好不容易爬起身,王婆喊着要报官可身子摔得狠了,趴在桌案上好歹歇会儿,直到晚间却也没好,等到月上中天,王婆骨头泛疼,半边身子动弹不得,喊人要茶吃也没个帮手。
金莲站在后门,冷着脸笑看着那处,暗忖:前世今生,不能亲手把你送见阎王,倒便宜你了。
“娘子,你可是听到谁在叫唤?”武松掀开帘子从房里出来,走到金莲身边,也往王婆院子里看。
金莲道:“没什么,干娘身子不好了,今儿让我做寿衣,她老人家的哥儿又不在,我琢磨左右也没几天了。”
武松牵着金莲,往屋里走,道:“既如此,娘子年轻,切莫要见了脏,咱们且过好自个儿日子。”
才下值回来,武松正听人说金莲今日往王婆家去,期间有个浮浪公子也在,武松不得劲这些个人成日里盯着娘子瞧,心里醋的很,连带着王婆也不喜了。
又连着两日,西门庆每每往茶摊来,却不见营生,端的恼恨至极,恰好遇着应花子谢希大二人,随即往勾栏寻欢,暂且抛下这边。
到第三日,金莲拿着做好的寿衣,过王婆这头,一院子静悄悄,金莲猜出里头怕是不好,喊了两声:“干娘,你这衣裳缝好了,且看一看。”
“干娘?有人吗?”
“武二娘子,可别喊了,”又隔壁李家头巾铺子的伙计来旺走出门来,道:“王婆子好几日没开张,不知害什么毛病。”
眼见金莲吓得脸色发白,来旺道:“小娘子莫怕,我却随你进去瞧瞧。”
原来来旺与王婆子的哥儿王潮相识,这两日他回家不在铺子,今日才回来,怕王婆子有万一,忙走过来。
金莲连连道谢,二人前后进了院子,往王婆子屋里寻人。见人躺在炕上不言语,来旺走近一瞧:“坏了!人不好了!”
忙跑出门叫了监市。约莫盏茶功夫,监市来了人,检查尸首,断定是摔倒中风,又引发内疾,一命呜呼了。
至于王婆子丧葬,因她儿子王潮还在外头不曾回来,监市打发相熟的人去找,来回又不少时日,索性做主把王婆子的茶摊并后头院子一并卖了,做丧葬费,立字据,等王潮回来,大家好歹有说法。
因院子死了人,街坊多少不敢入手,金莲因问:“监市大人,左右干娘平日里照看咱家,我倒不嫌弃,只银钱方面,我破事不够,可否再省检一二?”
监市巴不得有人出价,自然好说,最后答应以二十两银子成交,两方说定,签字画押,金莲把二十两雪花银,当着街坊邻居的面,交给监市,转交王潮。
躲在暗处的郓哥儿吓得半死,生怕自个儿偷了钱财的事揭发出来,等了又等,也没见人说,更没衙门拿人,这才放下心来。
又过了半月,王潮回家来,了解原委,往王婆子墓前上了香,拿了二十两银子,果又离开了。
不出一日,街坊都知道武家娘子买下茶摊铺子,了不得,连带武大两日没出摊卖炊饼,却在收拾院子,瞧那模样,实是开铺做生意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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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梳笼:同“梳拢”。《金*梅词话》第十一回 :“原来 西门庆 有心要梳笼 桂姐,故先索落他唱。”
2、腌臜ā za:肮脏不干净(下同)
3、觑qu:看
4、寿衣:装殓死人的衣服,老年人往往生前做好备用
5、直恁的晓事:真懂事
6、粉头:古代对□□的一种称呼
7、贼囚根:贼东西,意指骂人(下同)
第5章 我瞧着卖笋脯,蓑衣饼,鸡豆粥,竹叶粽,并咱家炊饼一起摆上
晚间,武氏兄弟并金莲迎儿,俱坐在一处,商量铺子开业一事,当中最欢喜的,莫过于武大。
“弟妹,你说咱们做食坊生意?本钱可不少罢?”武大心里高兴,却担心金莲拿不出许多银钱来。买铺子那二十两已是他们凑出来,又哪里还有许多钱作本。
金莲道:“大郎你可问过几回了,食坊生意却也不难,本钱不需多少,咱们才开始,犯不着卖贵的。”
武大听闻,笑呵呵不止,金莲说什么,他自然肯信。
自打定注意要做生意,金莲就没闲着,清平县大街小巷几欲周边,哪条街巷有何种吃食,她都记得牢牢的,在哪儿能进最新鲜的莲藕笋芽,哪里有南边来的杏仁菱角,金莲都摸清了,左右清平县各色铺子都有,而食坊售卖的,大多是肥鹅烧鸭,熟肉鲜鲊,细巧果子,她要能赚银子,又不能太贵,做的须得跟别人不同才算。
“大郎,二郎,咱们这店我瞧着卖笋脯,蓑衣饼,鸡豆粥,竹叶粽,并咱家炊饼一起摆上,后头打通,人看着舒坦,有地方下脚,自然就有客愿意上门。”
“至于桌椅板凳,我前些日子往乡下走一趟,央人做了十副,在院子摆上,也尽够了。”
“锅碗瓢盆都能现买,倒是不贵,我只担心到时生意太好,人手忙不过来哩。”
迎儿坐在金莲身边,第一次跟着爹爹商量家中之事,小脸兴奋,忙道:“婶婶放心,迎儿能干活!”
金莲笑道:“你不干活不成,左右铺子刚开,到底如何却不晓得,到时候且看着添人手。”
武大父女俩说的兴起,独武松没甚言语,金莲瞧他道:“二郎看如何?”
武松的确意外,他每当值,跟县衙伙计闲话,听得他娶金莲,不少人极是羡慕,又说金莲各种好处,针指女工,双陆象棋,一手好弹唱,端的是厉害,武松俱知,只不知金莲做生意一把好手,里外料理停当,无需他操心,天底下哪有武松这等好福气之人。
“娘子极好,”武松给金莲杯中沏茶,道:“人手不够且还有我,不在县衙当值,我便回来搭手,不让娘子忙累。”
金莲道:“记着你这话了,改日你要不来,我可要……”
说道这,金莲小脸俶尔红了,武松这厮每日娘子娘子叫唤,两人早睡做一处,虽还不成是真夫妻,却也没甚两样,只每日清晨见他难受,金莲着实不知该如何自处,少不得让武松威胁着要捉弄她。
金莲正是想到武松人后可怜巴巴样儿,羞红了脸,水汪汪眼眸瞪着武松,眉眼含情,武松直觑她,刚毅面庞多了几许温柔。
武大见二人眉来眼去,心中发苦,转念一想,这已是上天最好的安排,不需他在想法儿把两人凑成对儿,如今便很好,自此武大把前世孽缘放下,成全两人。
新铺子打扫停当,桌椅安放齐整,金莲特意找了人算日子,正是三日后四月十八,恰是黄道吉日。
武松得了金莲叮嘱,拎着金莲提前做好的竹叶粽,特意往街坊邻居走了趟,邀着十八那日都去铺子坐坐,赏个人气,众人都应了,也随了不少礼。
转眼到了十八那日,天清日明,偶有风吹过,好个自在日子。
一大早金莲拎着迎儿在后院忙活开来,各色食材都备齐,前门原来茶摊撤了,搭了凉棚卖炊饼,再里一些生了炉火,满笼屉的竹叶粽,喷香的笋脯,靠近壁角的大铁锅熬了鸡豆粥,清香四溢,另一边,金莲揉面团做蓑衣饼,迎儿在灶下看火,来往不少街坊闻着味儿过来,赞不绝口。
“小娘子,这蓑衣饼可是香,五里地都闻到哩!”
“可不?我瞧着比武大炊饼强。”
“这里头可是放了豚油,酥脆,香的很!”
“你这狗嘴吃的出来?小娘子可不告诉你!你待如何?”
众人也不进院子坐,只拿着饼就站在门口吃起来,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金莲因道:“是豚油,放些更香,没什么不可说的,左右不过些吃食罢了。”
众人见金莲不恼,越发喜欢了,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但凡小气心胸狭窄者,终不能成事,金莲一改众人对她乃张家使女的探究,大方与人说笑,不到日中,一簸箕蓑衣饼卖完了,武大摊子前的炊饼,却剩下半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