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克后退几步,捂着那只还在流血的胳膊,佝偻着腰,连滚带爬地跑了。
希斯克利夫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还没等玛丽从地上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就把猎.枪又背回背上,调转马头往内瑟菲尔德庄园赶去。
真是一个古怪的人。玛丽有些尴尬地站在雨地里,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雨仍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马车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只能抱紧胳膊继续顶着暴雨前行,并在心里祈祷父亲可以尽快赶到,否则自己可能就得冻死在路上了。
天空中再次划过几道闪电,把昏暗的天空照得如同白昼,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远方。
太好了!父亲终于来了。玛丽拎着湿透了的裙子,兴高采烈地向那个人影小步跑去,“父亲,我在这儿!”她大声喊。
可是随着人影变得越来越清晰,玛丽才发现自己认错人了。
“或许你应该去伦敦看眼科医生,班纳特小姐。”希斯克利夫仍旧骑在那匹高大的荷兰温血马上,身后跟着玛丽的小白马和马车。
玛丽抱着胳膊站在雨里有点不知所措,她没想到这个希斯克利夫居然会这么好心,以至于不由阴暗地揣测他是不是别有企图,一时愣在原地。
“我认为你是一个四肢健全的人,能够自己登上马车。”希斯克利夫不耐烦地催促着。
“当……当然。”玛丽回过神来,匆匆忙忙往马车上爬。
小白马大概是在为刚刚抛弃主人独自“逃难”的事情愧疚,变得格外听话。因此玛丽虽然被沉重的裙子拖累,但也没废什么功夫就坐到了车子上,逐渐恢复冷静。
“十分感谢您,希斯克利夫先生。不如回我家喝杯咖啡,相信我的父亲也会向您奉上真挚的谢意。”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清闲,班纳特小姐。”
希斯克利夫还是一幅冷漠神情,嘴巴抿成一条直线,他的肩膀很宽,皮肤呈浅棕色,看上去有点像吉普赛人。
“把马车送回来”大概是耗尽了希斯克利夫平生的最后一点善心,因此他刚一看见玛丽爬上车就立刻头也不回地选择离开。
同时还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什么,玛丽没听清,但是知道他大概是在说耽误了什么时间。
幸运的是班纳特先生在希斯克利夫走后不久就带着雨披赶来了,他让玛丽躲进车里,自己则坐在车夫的位置上,轻轻一挥鞭子,小白马就“哒哒哒”地往前走去。
“多亏了希斯克利夫先生。”班纳特先生一边驾车一边感恩地说。
“他让一个在路边玩水的孩子报信,我才知道你在哪里。这雨怎么说来就来,我还以为马车上会有雨伞一类的东西。”
看样子,希斯克利夫没有把弗兰克的事情说出去,这种事还是由玛丽亲口说比较合适。
马车里也不是很暖和,但是至少比在雨地里浇着要好得多。
玛丽折腾了半天,现在只觉得又累又困,她把头靠在车壁上,裹紧毯子,不知不觉就陷入梦乡。
直到一声熟悉的尖细声音响起,才把她从睡梦中叫醒。
“感谢上帝,你们终于回来了!我的神经简直痛得要死。我早就告诉过你要随身携带雨伞,玛丽,但是你从来不听。”
班纳特太太站在门口,左手撑着伞,右手不断在胸口画着十字。
“去年,郎太太的舅公就是被雨天滑落的巨石砸死,听说他们找到他的尸体时……哦,不,太可怕了……我的神经……”
“我们很好,夫人。我和玛丽都没有受伤,现在,你可以让我们进去了吗?”
班纳特先生擦了一把额头上的雨水,有些无奈地看着堵在门口的班纳特太太,她一直在讲述自己的神经。
“妈妈,我们快让父亲和玛丽进来吧,他们一定冻坏了。”伊丽莎白不动声色地扶着班纳特太太让开一条小缝。
屋子里壁炉烧得很旺,橘红色的火焰上架着一个锡制大茶壶,壶嘴处冒出一阵阵白雾,同时发出“呜呜”的响声。
今天的茶壶灌得有些太满了,煮沸的茶水现在正从壶盖处溢出来,沥沥拉拉落在火上,然后又是一阵噼啪作响。
伊丽莎白手脚利落地把水壶拿起来,倒了两杯热茶,端给换好衣服的父亲和妹妹。
一杯热茶下肚,玛丽感觉全身都舒服起来,胃里更像是点燃了一团小小的火焰,暖得发烫。
“是希斯克利夫先生派人告诉我们你困在了哪里,”简端着一盘茶点走进来,“愿上帝会保佑他——你没有遇到那些流窜的散兵吧?”
“很不幸我碰见了。”玛丽耸耸肩,故意没说碰见弗兰克的细节,只是耸肩这个动作又引来班纳特太太一阵不满,“但是希斯克利夫先生赶走了他。”
“这里的治安真的是越来越差劲了,那些治安官拿着钱却不办事。”班纳特太太嚷嚷着,“你最好也离希斯克利夫远一点,朗太太说他是一个莽夫。”
“我过两天总得去向他道谢。而且朗太太看人一向不准,她以前还说我是女巫呢。”玛丽回答,母亲和朗太太对希斯克利夫的偏见让她感到有点不舒服。
“让你父亲去就可以了。”班纳特太太不容置疑地说。
班纳特先生原本计划于周六上午去拜访希斯克利夫,他因为生意的事情最近也住在内瑟菲尔德庄园。
但是这天清晨一个意外访客的到来打破了他的计划。治安官穿着一身熨烫平整的黑色制服再次出现在班纳特庄园门口,手里还拿着一个记录口供的小本子。
第4章
“昨天夜里,草场上发生了一起意外。”治安官开门见山,他在赫特福德郡已经住了二十多年,这里从来没有像今年这样不太平。
“一名叫弗兰克的海军士兵被杀了,尸体就扔在草场的一条小河边。我想来问问住在周围的居民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或者看见什么?”
班纳特先生坐在单人沙发上,得知这次治安官不是来找玛丽麻烦的以后松了口气。他端起一杯提神用的浓茶,遗憾地摇了摇头,出于对女儿名声的考虑他没有把弗兰克袭击玛丽的事情说出来。
“我从其他士兵口中了解到,弗兰克前几天曾经与希斯克利夫先生发生过严重的冲突,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治安官悄悄打了一个哈欠,继续例行公事地询问。
班纳特先生再次表示不知道,治安官也不在意,他随便在本子上划拉了几笔,就匆匆忙忙赶往下一户人家去了。
一连三天,草场上都有看守进进出出,他们用缎带把弗兰克出事的地方围成了一个圈,轮班值守不让外人靠近,大家都变得人心惶惶。
除了艾蜜儿,她不但不害怕,甚至可以说是高兴。毕竟这个案子一出,就没什么人再关注帕金森夫人被投毒的事情了,并且再次无视了系统对她“日行一善”的警告。
治安官一向不敢得罪这些士兵,因此这次办案速度很快,不出一个星期,他就宣布杀人凶手已经落网。
“我就说那个希斯克利夫不是什么好人,他简直长了一张罪犯脸。”班纳特太太走进客厅,大声向家人宣布治安官的调查结果。
“他就是杀死那个士兵的凶手。真难想象我们居然还和他一起参加过舞会,太可怕了。幸好,治安官已经把他送入警局了。”
“什么?”玛丽的瞳孔微微放大,对希斯克利夫杀人的事情感到难以置信,“妈妈,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您不能这样说,万一是治安官搞错了呢。”
“是的,他当然救过你,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好人。有些人坏事干多了,偶尔也会因为畏惧上帝而做一点好事,不是吗?”
“况且,他有作案动机,还记得吗,他那天用枪打伤了士兵弗兰克。要我说,没准他们以前就是仇人,所以那天他才顺手救了你。”
班纳特太太分析。
“这太荒唐了。”玛丽对母亲这番强词夺理的发言感到很不高兴,“我要去找治安官问清楚。”
“你要去和治安官说什么?”班纳特太太尖细的声音又响起来。
“你要去告诉治安官,希斯克利夫是为了救你才和弗兰克发生冲突吗?难道你认为他会维护你的名声而不把你遇袭的事情说出来,好为自己开脱吗?”
“他有权利说出来。”玛丽争辩,她披上一件薄披风,准备即刻就去警局。
“看在上帝的份上。”班纳特太太脸色发白,她疾步走到玛丽面前,挡住了门。
“现在村子里已经有人讨论你和那个该死的弗兰克的事情了,难道你还要出去让那些女人们指指点点吗?”
“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玛丽皱了皱眉,赫特福德郡的那些女人只要一闲下来就喜欢到处八卦。
“好孩子,希斯克利夫救了你,我明白你感恩他。但是你也不能被这一件事救蒙蔽了双眼。”
班纳特太太见玛丽执意要出去,难得的放软了语气,想把这个固执的女儿哄回来。
“无论如何,我今天都要去警局一趟。”玛丽深吸了一口气,顶着回来以后被关禁闭的风险,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