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好,迈克。”
伯莎落座,而后迈克罗夫特的面庞不易察觉地偏了偏,他敏锐地开口:“你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沃德太太没有为难你吧?”
就知道瞒不过福尔摩斯。
她一勾嘴角:“当然没有。”
迈克罗夫特点头:“应该的,要是得罪了你,今夜沃德爵士一家怕是别想好好休息了。”
言下之意即使,内政大臣还要巴结着他呢,大臣的妻子自然要把伯莎当座上宾捧着,哪里有出言不逊得罪人的道理。
这么傲慢的话从迈克罗夫特嘴里说出来,仿佛也变成了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有时候我真觉得,”伯莎抿了抿嘴角说道,“你好自大,迈克。”
“你这么说我可要伤心了,伯莎。”
话是这么说,伯莎可没觉得坐在对面的男人表现出任何伤心的迹象。
她没接茬,而是回归正题:“沃德太太给了我二百英镑,是为了向费雪夫人的杂志捐款。”
“所以?”
“所以两次相处下来,我认为她是一名心地善良、拥有自己思考和见解的女性,和那些只顾着虚荣和攀比的贵族太太截然不同。若是詹姆斯·沃德爵士真的属于真理学会,且犯下叛国罪行,沃德太太该怎么办?”
沃德太太的一切荣光和地位全部来自于她的丈夫,没了丈夫,她什么都不是。
如果沃德爵士是恐怖分子的一员,那么他死有余辜,可是他这位想着为女性同胞做点事情的妻子呢?
伯莎的话语落地,迈克罗夫特微妙的顿了顿,而后看似惊讶的开口:“没想到,你还有如此感性的一面。”
“……现在轮到我来问问你,”伯莎哭笑不得,“我在你心中究竟是什么形象了。”
“自然不是会为了一个人就感伤的形象。”
迈克罗夫特倒是坦率,他直言道:“能够选择纵火假死、对英格拉姆小姐死于非命而无动于衷的人,总不会有着软弱的性格。”
虽然伯莎明白,迈克罗夫特这般说辞其实是照顾到她的情绪,试图转移其注意力——一个打岔,确实没了那种感伤的气氛。但福尔摩斯这句话,也足以证明他并不在乎沃德太太的生死。
他不在乎就对了。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每天要左右多少人的命运前程,若不将真理学会斩草除根,之后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一名沃德太太的未来换许多人的性命,值得。
“我不过是感叹一下罢了,”伯莎不软不硬地开口,“为无辜之人惋惜证明我还有良心,迈克。但这不会使我犹豫。”
迈克罗夫特一笑,仿佛没听出来这话还有隐隐讽刺他的意思。
“我相信你,伯莎,”他甚至不那么真切地奉承道,“若非一颗赤诚的心肠,也没人愿意主动卷入这般事端中的。不过眼下你我在回家的路上,比起工作内容,不如想想今夜如何放松休息为好,你说呢?”
“好啊。”
伯莎无意和福尔摩斯争执,她往车厢扶手上一靠,故作担忧道:“我可是真的累坏了,迈克。你不会也像沃德爵士那样,等回家后嫌弃我忙了一整天后不够温柔体贴、不像沃德太太那般能为你敞开怀抱吧?”
“你怎么能这么说!”
迈克欣然接下了伯莎的调情:“你在调查真理学会的线索,也算得上是为我出力。哪有轮得到我嫌弃你的道理,该是我为你敞开怀抱才是。若你对历史有兴趣,晚餐过后,我可将正在阅读的书籍读与你听。”
福尔摩斯亲自为你读书,这是何等的待遇啊?
伯莎可是一点也不觉得受之有愧:“那我可太期待了,迈克。”
作者有话要说: ①原著中的老福为了套线索向一个小女仆求过婚。
第43章 阁楼上的疯女人43
几天后的清晨。
登特上校于昨夜凌晨赶回了伦敦, 到家之后不过是换了一身衣服, 而后便匆忙出门敲响了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位于蓓尔梅尔街的宅邸大门, 生怕稍晚一步,他已经出门了。
见到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之前, 登特上校酝酿了一路说辞,而跟着管家走进偏厅时,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场, 只得客客气气地问候:“早上好,福尔摩斯先生。”
“早上好,”迈克罗夫特回道, “请自便,原谅我招待不周, 毕竟我未曾想到你会登门拜访, 上校。”
年长的福尔摩斯坐在餐桌前, 今日的报纸搁置在一旁,语气随和又礼貌, 但不知是否出于心理原因, 登特上校仍然觉得他的后半句话带着几分隐隐嘲讽的意图。
“对不起,先生。”
登特上校硬着头皮开口:“我只是不太明白, 为什么要我突然从利物浦归来。”
福尔摩斯:“难道利物浦的酒店比家中的床铺还要舒适吗?”
登特上校:“我并非此意, 先生。而是眼下真理学会——”
“——请你回到伦敦, 是因为有了新线索。”
登特上校蓦然一顿。
他似是惊讶,似是惊喜,当即放弃了说服福尔摩斯的想法, 转而开口:“有真理学会的新线索?”
福尔摩斯抱以一笑。
上校还想再问,但话出口前,偏厅的大门第二次打开。他循声转头,没看到人影,就先听到了一个慵懒且沙哑的女声传了过来:“我可饿坏了,迈克!你早早起床,也不叫醒我。”
女声?
女人?!
登特上校还没来得及就“福尔摩斯的家里出现了女人”一事感到意外,出现在偏厅的窈窕身影便将他的震惊推上了顶峰。
走进来的女郎高挑瘦削,深色裙摆随着她的步伐上下翻飞,光看身形就知道是位相当爽利的女人。而她有着一张无愧于轮廓的脸——五官深刻、面容艳丽,乌黑浓密的长发之下,还有着一双登特上校绝对不会忘记的暗金色眼睛。
这是曾在桑菲尔德庄园的马普尔小姐!
她、她怎么会出现在蓓尔梅尔街?
比马普尔小姐一副主人姿态的模样更令登特上校惊讶的是,向来摸不清底细的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一瞧见她的身影,展开近乎宠溺的笑容:“看你睡得那么好,自然是舍不得惊扰你的美梦,伯莎。对了,这位是登特上校,我记得你们曾经见过。”
“嗯?”
伯莎仿佛这才察觉到偏厅来了客人,她身形一顿,看向了登特上校。
“啊,是的,”伯莎嫣然一笑,“很久不见啊,上校。”
“……”
眼瞧着这样的场景,再怎么惊讶,登特上校也回过味来了。
“很久不见,马普尔小姐,”他维持着平静神情开口,希望自己的语气没有因为大吃一惊而发生变化,“所以你和福尔摩斯先生……”
“哦,现在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伯莎无所谓地侧了侧头,哪怕是在福尔摩斯先生的面前,也不改放肆姿态:“在桑菲尔德庄园的时候,因为我和迈克的关系尚未公开,所以迫不得己对此隐瞒,实在是抱歉,上校。”
登特上校默然。现在想来,艾希顿先生一句话点破他们之间的情人关系,马普尔小姐也没有否定啊。
“既然如此,”登特上校流露出几分心有余悸的模样,“幸亏当时我选择坦白,你是代替福尔摩斯先生一查究竟的。”
“是这样没错。”
伯莎笑着认可道:“不然咱们可就是一家人打一家人啦。”
高挑艳丽的女侦探好像没把登特上校的感慨放在心上,她完全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寒暄结束之后,马普尔小姐便款款走到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的面前:“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啦。等我回来后,再为我继续读莎士比亚的历史剧本吧,昨日的《裘力斯·凯撒》还没读完呢。”
福尔摩斯先生闻言哭笑不得:“你别打断我的朗读,非要和我争论出个是非对错来,让我读什么都行。”
“那可不行,”伯莎很是得意,“思考也是阅读的一部分,你我读完剧本都感慨万千,怎么能让我憋着不说话?”
说完她俯下身,揽过男人宽厚的肩膀,在他的脸颊落下一吻。
这幅旁若无人的恩爱模样,怕是新婚燕尔的夫妻也不过如此了。
假设登特上校之前还有零星怀疑,这么几句话、一个吻,也足以打消他的所有疑虑。
“我这就去忙案子了,”伯莎起身,“二位先生继续讨论吧,都找到家里来了,是有什么大事吗?”
“没什么大事。”
迈克罗夫特平淡开口:“上校不过是来问候一声罢了。”
这就是赶人的意思了。
虽然福尔摩斯先生没有任何表现,但登特上校仍然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的不满。也幸亏马普尔小姐在场,上校在心底想道,因此他顺着主人的话点头:“确实没什么事,小姐,或许我可以送你上马车?”
伯莎也不推辞:“麻烦你了,上校。”
他们一同离开了蓓尔梅尔街的宅子,上校亲自为伯莎开门。一踏入街道,登特上校只觉得周身微妙的压力豁然消失。
“小姐,”他转头看向身侧动人的女士,“你有案件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