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你不开口,我都忘了你了。”孔宣看着黄天化道,“你也不必着急,再过几日,我取了姬发的人头,就将黄飞虎与你兄弟几人押回朝歌,等大王发落。”
“你!”黄天化气急,手中的剑蠢蠢欲动。
杨戬按住他的肩膀,上前一步,从怀里摸出个镜子。
凤凰一族不是都殉世了么?怎么扶绪还有个小舅舅?
还是看起来这么疏远的舅舅。
他一边想着,一边将镜子对准了孔宣。
扶绪心里咯噔一声,心想,要完。
果不其然,孔宣脸色登时冷了下来,皮笑肉不笑道:“站得那么远作甚?过来些,我让你照。”
杨戬只见镜子里出现一团五颜六色的华光,还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看起来像鸟,却又不是凤凰。
他下意识看了扶绪一眼,没想到正对上她关切的目光,他愣了愣,飞快地移回视线。
三年了,
她却一点也没变。
心口有莫名的情绪蔓延开,他的腿几乎不听使唤,就要朝她的方向去。
他咬紧牙关,口腔里忽的漫上血腥味,勉强忍住了冲动。
然而他的一系列动作落在扶绪眼里,就像是他连看都不愿再看她一眼,厌恶地抿紧唇。
对孔宣的害怕与对黄天化的担心都淹没在了巨大的失落里。
孔宣见他只顾拿照妖镜晃来晃去,一言不发,不禁怒气上头——这毛头小子太不尊重他了。
他眯了眯眼睛,身影一动,极快地掠了过去。他周身带起一阵强烈的热焰,山岭几乎要被火光照亮。
杨戬反应奇快,立刻扯过黄天化的肩膀,向后退去。
与此同时,山岭上站着的少女飞快地俯冲下来,挡在孔宣面前,左手持着神幡,右手凝力,对上孔宣的一掌。
但她的胳膊登时便不听使唤了。
孔宣看着她的眼神丝毫不像看一个亲人,相反,竟隐隐有些怨恨与厌恶。他借力跃开,无声地念起口诀,毫不留情地祭出五色神光。
扶绪左手手腕飞快翻转,将百鸟令插在了地上,她的面前瞬间立起一堵法力凝成的抢,阻住孔宣的光。
陆压说得没错,扶绪百忙之中走了个神——百鸟令的确是个好东西,小舅舅的五色神光可纳万物,却唯独收不了百鸟令。
不过小舅舅是她的长辈,修为又比她高了不止一星半点,要靠着修为驱动的百鸟令,一时也奈他不得。
两边竟然奇迹般的拉锯着。
“扶绪,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我真的不愿伤你。”一滴冷汗从孔宣额间滑落,落在他的长发里,“趁着我还不想与你计较,你走吧。”
“小舅舅……”她才唤了他一声,就见孔宣身后的金鸡岭上突然爆起一阵刺眼的火光。
随着滚滚浓烟飘向他们,孔宣脸色倏变。他猛然间收起法力,拉过高继能,飞快地向营地赶去。
他身后,那一连串的巨鸟与蜈蜂,争前恐后的随着他离开。
扶绪收了百鸟令,喘了几口气,踉跄几步,勉强站稳。她忍着疼咬了咬唇,将饱满的嘴唇咬破,渗出血,然后转过身,脚步一歪——
这一连串的动作连接完美,看不出丝毫破绽。
扶绪在倒地前想,若陆压说的这个法子没有半点用,她就再也不理陆压了。
在将将触地前,她听见了慌张凌乱的脚步声,而后她被人一把搂在怀里。
熟悉又陌生的温暖让她的眼角禁不住一湿。
————
“丫头,你要知道,天上一天,凡间一年。你凤凰台的莲花开合几轮了?”
“三轮。”
“三年了,”他摇头道,“你的三天,是他的三年。这三年里他要操劳的太多,对你什么气都该消了。你认个错,服个软,再撒个娇,约莫着就能和好了。”
“他性子倔的很,一定不行的……是神仙让他家破人亡,受尽屈辱。而我明明都知道,却还欺骗他,他一定以为我是故意看他笑话的。”
“唉,那这样吧,你按我说的做,看看有没有用。”陆压拍了拍她的头发,“若他的恨真的难以消磨,你便放弃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与我游历世间,见到更好的,便会忘记他了。”
————
杨戬抄起她的腿弯,将她抱在怀里,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走着,放轻声音对黄天化道:“退!”
不远处,隐在黑暗里的陆压,摇着扇子,轻轻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之前看的一个问答。
问:为什么黄天化死的早,功也不高,却是封神榜众神之首呢?
有人答:因为比他功高的都没死,死了的都不像他一样是个官八代。
真是神一样的官八代……
注:《封神演义》里,黄天化是死在了高继能手下。
但在这里,蠢作决定不让他死太早了_(:з”∠)_
第68章 光阴
他们还没进营, 扶绪灵敏的耳朵里先灌进了陆压的声音:“大王,以眼下这般情况来看,万万不可退兵。”
武王低低地说了句什么, 说得太快, 她没听清, 只闻得陆压继续道:“若是此刻退兵, 先不论孔宣是否会乘胜追击,只看被他俘去的几位将军, 皆是再无生还可能啊。”
“师傅曾有言,我西岐有三十六路灾。日前老臣算来,金鸡岭一役,恰好就是那第三十六灾。”三年未见,姜子牙的声音更为苍老浑浊, 他紧随陆压话头,接道, “大王,老臣趁夜回玉虚宫一趟,去寻对付孔宣五色神光的法子,切不可动摇军心啊。”
“但……”武王迟疑道, “目前终究无人可与孔宣一战……”
扶绪还没完全听清他的话, 杨戬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心里漫上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他抱着她的手一松。
扶绪忙飞快地翻身站好, 一双杏目炯炯有神, 看不出半点虚弱。她抿了抿唇,刚要扯出一个笑, 就见他冷着一张脸,目光片刻不曾停留在她身上,直直走向帐子。
扶绪本要牵他衣袖,方轻轻抬起的手,又轻轻放了回去。
“这我便不懂了,”黄天化一步三叹地踱步过来,拍了拍扶绪的头。他的身板几乎完全长开了,宽肩窄腰,以及手臂上的线条,透过薄薄的衣服和修身的铠甲,隐约可看得出轮廓。她却一点没变,如今与他站在一起,不像姐弟,更像兄妹了。“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担心是真的,决绝却也是真的。”
“这几年你离开,除了在他妹妹面前,他愈发寡言,能动手的便不开口,面上总无甚情绪,活像一个成了精的大冰块。”黄天化道,“你倒下的那时候,我还没看清,他便掠了过去。这还是几年里,我头一遭在他脸上见到惊慌。可他怎么又……翻脸不认。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黄天化笑着摇了摇头,又嘟囔了一遍。
“我也……不清楚。”扶绪轻声道,“若我知道,也不会让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俩站在帐前大眼瞪小眼,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微寒的风阵阵吹着,黄天化额前的发丝随风轻摆,沾的脸颊痒痒。他借着抬手捋头发的动作,偷偷睨眼打量扶绪——她明明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变化,可眼里总像多了些东西。
她静静站着的时候,疏离中透着不属于这世间的冷漠,就像立于阳光下的寒冰,仿佛他一不留神,她就会消失在他面前一样。
这个想法惊得他瞬间放下手,鬼使神差地拉住她,迎着她疑惑的视线,他绞尽脑汁才憋出了一句:“阿扶,你这几年,去了哪里?”
“凤凰台啊,”扶绪奇怪地看着他,“我被关禁闭了,你不知道么?”
这倒是让他愣了:“禁闭?为什么?”
扶绪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拍开他的手,垂下眼睛:“没什么,你别问了。”
难道是因为插手人间事?黄天化琢磨着想,不对,这是元始天尊吩咐的。
难道是因为杨师兄?也不对,若扶绪因了杨师兄被关禁闭,杨师兄怎么会如此待她?
那难道是……
三年前,他眼睛受伤之后发生的事仍旧记忆犹新。黄天化走马观花般地将所有事情在脑子里顺了一遍,旋即他那常年被浆糊堵住的脑子突然开了窍。他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问道:“难道是因为我?云遇说过积灵草是你带回来的,莫非……”
“怎么可能因为你?”扶绪笑着打断他,若无其事道,“你想多了,一把仙草而已,玉帝陛下不会深究的。关我禁闭,只是因了若心不静,不利于修行。娘娘望我能够安心修行,不被俗事耽误了。”她话音刚落,就见面前的帐子微动,杨戬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眼睛瞬间亮如星子,脚步微微朝前迈了一步,却在触碰到他毫无感情的眼神时,悄然退了回去。
说到底,她还是既心虚又内疚的。毕竟在他全心全意对她的时候,是她三番欺骗他。
彼时她全然忘了在绝龙岭时他是怎样对她的,满心满眼全是歉意。这情形落进跟在杨戬身后出来的陆压眼里,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看样子是没成啊。
在微寒的夜里,陆压也不嫌冷,摇着他那把宝贝扇子,干笑着朝扶绪走来:“丫头啊,你跟我……”
“师兄,”陆压还没想好该怎么打圆场,扶绪身边的黄天化先站不住了,他按住从身边经过的杨戬,声音里已隐隐有了怒气,“她在帐外等了你这么久。”
杨戬的脚步停下来,皱眉问道:“是我让她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