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酒有些为难。她把角落里的三味线抱起来——这是把细杆的三味线,象牙拨子,红木琴杆,造价不菲。
“我弹得不太好,”新酒一面向蕨姬解释,一面调弦:“而且也没有试过细杆。”
以前还留在本家的时候,倒是听奶奶弹过,也跟着学了一点皮毛;不过那时候常用的是义太夫,常盘津和清元也有。
她弹了段长谣——其实细杆的三味线用来弹长谣并不太适合,更何况这样好的三味线拿来弹这段入门级的长谣,确实有点大材小用的嫌疑。
蕨姬托着脸,看少年认真的弹三味线;他每弹几个小节,就要抬眸看一眼自己,似乎是在等待着夸奖。
那双干净澄澈的眸子里没有欲望,就像漂亮的一捧水,里面涌动着爱慕。
蕨姬被那段三味线撩拨得脸上有些发热,空气中醉人的甜香味在蔓延,每一口呼吸仿佛都是对方血肉的味道。
平生第一次,蕨姬心里产生了一种类似于不舍的情绪:好可惜。
这个人,被吃掉之后,恐怕就很难遇见第二个了。
那么甜,那么香,连那张脸和身材也是,恰到好处的清俊秀丽。
“弹得不是很好。”
新酒放下拨子,略微有点沮丧。她搓了搓象牙制成的拨子,滑腻的质感,带点凉意:“下次我给你弹吉他吧?我吉他弹得比三味线好。”
何止吉他——随便换把什么小提琴大提琴,她都能弹得比三味线好。
只不过比起其他乐器,吉他明显更适合撩妹,而且还方便携带。
“吉他?”
思绪被打断,蕨姬略微有些迷茫的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面带陌生:那是什么玩意儿?新出的乐器吗?
看出蕨姬的茫然,新酒想了想,试探道:“蕨姬小姐想听吗?想听的话,我下次带吉他过来弹给你听。”
蕨姬懒洋洋的撑着自己的半边脸,问:“是洋乐器?”
新酒点头,舒开眉眼笑:“还有乐谱,蕨姬小姐想要吗?”
乐谱?
蕨姬听到‘乐谱’这两个字就头痛。她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悻悻道:“我不喜欢乐谱。”
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音符,蕨姬就脑子疼。甚至她哥哥在这方面的天赋,都要比她好得多。
“那我下次给你带别的礼物吧?”
新酒丝毫不觉得沮丧,不动声色的就为下一次来访做好了铺垫。
她和宇髓约定过,不管有没有试探出花魁的真实身份,晚上都不能留在游女屋过夜。如果到了凌晨一点还没有从店里出来,那么就是说明上弦鬼动手了。
蕨姬眯起眼,狭长的眼尾染着绯红:“下次?下次你还会来吗?”
卑劣的人类总是满口谎言,试图欺骗,一次又一次,根本不会自我反省。
新酒把三味线放回去,听到蕨姬的话,她转头对着蕨姬笑:“当然会来啊——”
室内的灯光本来是昏暗的,但是少年一笑,满室都明亮了起来。
蕨姬被那个灿烂又明亮的笑容给晃了下眼,感觉自己心底居然可耻的动摇了——要不要信他一次?
不……不行,不可以相信!
哥哥和自己说过,人类满嘴谎言,相信他们就是自取灭亡。
蕨姬垂眸,冷硬的撇着嘴角:“那我明日等你。”
今天晚上就吃掉你,这样就不必等明天了。
新酒刚刚放下三味线,背后忽然覆上一具冰冷又柔软的躯体,香气随着那具身体一并压下来,让她恍然觉得自己背了一树艳丽的花。
她惊诧的回头,正对上花魁娇艳的脸。
蕨姬微微弯着眉眼,眼尾染着抹昳丽的红,吐气如兰,轻飘飘的呵在新酒耳尖:“你之前说,你是个学生。那你以前来过花街吗?”
“你知道来花街,要做什么吗?”
美人柔弱无骨的手顺着她纤细的腰摸索下去,抚在新酒敏感的腰侧;新酒眉心一跳,急忙抓住蕨姬的手。
她的手柔软冰凉,新酒将它抓在手里,仿佛抓住了一块冰凉的玉。
蕨姬将下巴合在新酒削瘦的肩膀上,很轻的笑了一声:“你不喜欢我吗?”
她一说话,气息就飘忽的落在新酒的耳廓和侧脸上,像羽毛一样。新酒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挪开蕨姬的手:“喜欢……”
只要这位漂亮姐姐不是鬼的话,新酒当然喜欢。她都在心里盘算好了:如果最后确定蕨姬不是鬼的话,那么出于补偿,自己会找到老鸨为她赎身,带她回到鬼杀队找一份安定的工作。
鬼杀队里有很多出色的适婚青年,相信蕨姬一定能从中找出自己的意中人。
哪怕蕨姬不想进入鬼杀队,新酒也会想办法帮她安排别的工作。
“小骗子,”环住少年削瘦的肩膀,蕨姬眼底有怒意爬起:“喜欢我为什么拒绝我?”
新酒的脸红得厉害——宇髓没给她打预防针;大概宇髓也没能想到,蕨姬车速这么快。
她抓着蕨姬的手不敢松,抬头看着蕨姬。
蕨姬大约是生气了,斜着眼眸老大不高兴的瞪着她。新酒镇定的和蕨姬对视:“我想给姐姐赎身。”
“带姐姐离开花街,去看看外面更好的世界。等到时候,再由姐姐你来决定要不要和我发生关系。”
说到外面的世界时,害羞的少年弯起眉眼,露出一个软乎乎的笑容来。蕨姬心口一跳,忽然间感到面红耳赤。
她再也端不住那副凶恶的表情,环在新酒肩膀上的胳膊略微松了点力道:“为什么?”
“嗳?”
没想到蕨姬会反问自己,新酒愣了愣。
蕨姬的胳膊轻轻的搭在新酒肩膀上,长长的眼睫微垂,遮掩住了眸子里复杂翻涌的情绪:“为什么要帮我。”
哥哥说过,这些人都是别有目的。他们觊觎自己的美貌,所以才会对自己大献殷勤——为什么这个少年要提出那些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的条件?
他难道还想骗自己和他一起私奔吗?
我当然不会受骗;我又不是那些愚蠢的丑丫头,会寄希望于别人的爱与怜悯。
她审视着新酒,少年的头发堪堪过肩,扎成侧马尾,斜披在一侧的脖颈处。于是另外一处的脖颈便裸露了出来,雪白又修长,隐约可见黛青色血管蜿蜒而下。
好香,好甜,好饿啊——
艳丽的红唇压在那些黛青色的血管上方,蕨姬的眼瞳因为兴奋而逐渐露出红色;就在尖牙冒出来的瞬间,少年温柔的声音响起。
“小时候我母亲经常诵读圣经给我听,里面有句话,我一直记忆深刻。”
“别惊动我爱的人,等她自己情愿。”
……
走出游女屋,新酒小腿一软,差点就地跪下。她深吸了一口气,扶着旁边的柱子捶腿。系统幽幽的浮在她身边:【我才知道,原来你还信天主教?】
新酒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之前被尖牙触碰的感觉仿佛还在,直到现在她的鸡皮疙瘩都还没有褪下去:【当然不信啊,那时候情况危急,我要是不说点什么就真得被就地解决了好吗!】
系统沉默了。
它审视着新酒——新酒被它审视的目光盯得不明所以:【干嘛那样看着我?】
系统思索道:【我在想,既然你根本不信天主教,你妈妈也不信,那你为什么会这么熟练?】
就在刚才,系统紧急打开人类的信息库去查了一下:圣经的版本很多,其中某个版本中还真有新酒刚刚说的那句话。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一个压根不信耶稣的人,能这么熟练的拿圣经里面的情话来撩妹?
21,真的感到十分困惑。
【哦,你说我刚刚讲的那句话啊?】新酒摸着下巴,回想片刻之后,恍然大悟:【那是我爸以前追我妈的时候总结的情话大全,我幼儿园启蒙的时候拿它当识字卡玩来着。】
系统:【……】
优秀,不愧是你。
离开游女屋之后,新酒在之前约定好的地方找到了宇髓,两人一起回到落脚点。锖兔和莳绪比他们先回来,等到新酒和宇髓进屋的时候,桌子上的饭菜都已经热第二遍了。
新酒晚上什么也没吃,游女屋里的糕点都被她掰开拿来研究芯子了,所以落座之后她顾不上说话,先吃饭填饱肚子——莳绪的手艺还真的挺不错,新酒尝着感觉有点关东菜的特色。
吃过饭,新酒长舒一口气,抽出面巾纸擦嘴,顺便抬头瞥了眼锖兔;倒不是说她刻意只看锖兔,而是锖兔刚好就坐在她对面,新酒一抬眼就正好看见对方。
新酒道:“我刚从蕨姬那里回来,蕨姬确实是鬼,但我怀疑花街里还有她的同伙,鬼可能不止一只。”
按照来之前宇髓给他们介绍过的情况,吉原花街这里还失踪了好几个队友,而且都是女孩子。除了鬼杀队的队员之外,还有不少本身就居住在花街的少女失踪。
不过因为花街这种地方本身就人流量大,所以不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要不是之前宇髓的妻子们一直有做数据对比,他们也未必能发现这个人数缺口。
新酒也看过宇髓妻子们做出来的数据统计,失踪的人数不算少,而且时间点也很集中。就算蕨姬是上弦鬼,她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