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周日的午后,又是阴雨连绵,”
“我无事可做,我空耗着时间,”
“我不安的徘徊,我期待着你的出现,”
……
新酒抬眸看了眼蕨姬,天生自带三分笑意的唇瓣微微也往上扬着弧度——弹吉他的手指在此时恰到好处的停顿半秒,少年继续若无其事的低眸,眉眼带笑。
“但是你终究没有出现,我纳闷,”
“我出去转转,驾着我的车,”
“我开得太快,我开得太远,”
“我宁愿转移一下我的注意力,”
“我仍感到如此孤单,我期待着你的出现,”
……
新酒音感很好,全程没有走调,不论是轻松的调子还是曲子中若有若无的‘丧气’,都被她弹进那段音律里。
这首歌原版是英文的,她担心蕨姬听不懂,临时翻弹了日文的版本。
夜色,月色,喧哗,光彩,和弹吉他的少年——他依靠在窗户边,唱着我期待你的出现,然后抬起眼眸,含着笑意,温温柔柔的看你一眼。
又迅速的垂下眼眸去。
曲子欢快又带点丧气,少年的眼神却温柔又爱慕。
蕨姬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和弦里噗通噗通的跳动起来,前所未有的欢快;好像初春湖面第一块破开的冰,黑色枯枝上绽放的第一点绿芽。
花魁苍白的脸颊上,逐渐染上一层浅浅的薄红。
最后一个尾音落下,新酒按着吉他的弦,眼眸亮晶晶的看着蕨姬。蕨姬避开少年炙热的视线,单手掩饰性的托着脸,“弹完了?”
“还想听吗?姐姐还想听的话,我就再给你弹——”
“不用了!”
蕨姬有些急切的打断了新酒的话,拖住自己半边脸颊的手是冷冰冰的,但是脸颊却滚烫。她甚至怀疑面前这个少年是不是伪装的同类——也许他的血鬼术就是可以通过音乐影响心跳什么的……
新酒并不沮丧,抱着吉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蕨姬。
少年的目光澄澈得毫无阴霾,干净纯洁得像是捧清水一样。蕨姬被她看得更热了,假意去看窗外喧哗的人流:“你看着我干什么?”
虽然上一个敢这样直勾勾看着自己的人,已经被自己拆成零件了。但是少年人的目光过于干净,里面是纯粹的喜欢,不含任何一丝的欲望。
光是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蕨姬心底便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想法:也许这个人是真的全身心的爱慕着自己,哪怕自己最后并不选择与他一起离开,他也会如同现在这样温柔又眷恋的注视着自己。
真可怜啊。
蕨姬那颗冰冻了近百年的心,忽然间为这少年感到了几分难过:区区食材,居然喜欢上了身为上弦鬼的她……如果对方也是鬼就好了。
看他削瘦的模样,想必变成了鬼也不会强大到哪里去——不过没有关系,自己是上弦呢!再喂养一只鬼,绰绰有余。
她瞥了眼少年,忽然间就下了决心。
虽然稀血确实罕见。但如果吃掉泉的话,自己大概率很难再找到第二个这样讨自己欢心的人类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人这样倾心爱慕于她,但是蕨姬并不喜欢他们——在遇到泉之前,蕨姬以为是自己和人类本身就不是同一个物种的缘故。
身为上弦鬼,自己怎么会喜欢上自己的食物呢?
但是遇到泉之后,蕨姬改变了想法:那些男人,哪里有面前的少年讨人喜欢呢?
会弹这样好听的曲子,会唱好听的歌,干净得像是刚从神宫里走出来的虔诚信徒,眼睛明亮得就像星星,目光永远注视着自己——除了哥哥和无惨大人,泉是自己最喜欢的男性了。
新酒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划分到‘未来要养的小白脸’的范围里去了,她抬手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和耳垂,“姐姐,你这里好红。”
“姐姐在害羞吗?”
她倾身凑近,手肘撑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上。
新酒靠得并不算太近:12厘米。
一个既不会吐气到对方脸上,却又实实在在拉近了距离的距离;她怀里还抱着吉他,倾身的时候,吉他后面掉落一张折起来的白纸。
蕨姬眼尖的看见那张纸,将它抓过来扫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她看不懂的文字。
蕨姬柳眉一皱:“这写的都是什么?”
新酒眨了眨眼,顺着她的话转移了话题:“学校里的翻译作业,我已经翻译完了——觉得译文很有意思,本来想带给姐姐的。”
“你别告诉我,这个是译文?”
蕨姬拎着那张白纸在新酒眼前抖了抖,细而长的弯眉微微挑起。
“译文还没来得及写,”新酒指了指自己的脑子,道:“还存在这里面呢。”
“姐姐要听吗?我念给你听。”
不就是念篇课文吗?笑得那么好看干什么?
蕨姬故作不屑的将纸张扔进新酒怀里,懒洋洋的往后靠着引枕:“念念吧。”
新酒捡起那张纸,坐到了蕨姬身边——她挨得近了,蕨姬闻到一股让她不太舒服的味道:是紫藤花的味道。
如果是其他人,敢带着这么一身紫藤花的味儿凑上来,蕨姬保证让他亲身体会什么叫‘化整为零’。但是……
眼角余光看着少年高兴的靠过来,但又没有完全贴在自己身上,恰到好处的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
他在蕨姬面前展开那张纸,上面写着一排又一排整齐的德文。少年的笔迹就和他这个人给别人的感觉一样:干净又秀气。
蕨姬搓了搓指尖,把自己蠢蠢欲动的尖牙和利爪都按捺回去:哥哥老是说自己不聪明,这次自己一定要给哥哥证明,自己也是很聪明的!
童磨殿下说过,对待脆弱的人类,要有耐心——我会很有耐心,让他变成我的同类。
新酒食指点在第一行德语上,开始为蕨姬翻译:“但是千年以后,你仍能记得我们的故事。所以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理解我,和我更亲,将来也不会有人比我和你更亲。”
“对你的爱和喜悦,与我像呼吸般如影随形。”
“我曾以为,我将就这样一生只爱你一人,没有谎言,也没有伪装。”
“可业力之神似乎知道了我的心思,于是他挑起纷争,撕裂了我那属于你的心。”
“他带你远去,留下我,一个悲伤的背影。”
新酒的官话说得很好,没有一点点口音,纵然是念这种外语直译,语调也温柔得让人很难出戏。窗外是花街汇集了无数灯红酒绿的喧嚣吵闹,但是蕨姬耳边却是少年温柔又带点伤感的声音,在念一首她完全陌生的诗。
蕨姬并没有被那首诗打动——她只是被少年的情绪感染,自己也变得低落起来,老大不高兴道:“翻译的什么破东西?还不如你弹吉他呢!”
“是情书,”新酒侧目看着蕨姬,神色温柔:“最后几句,是作者与恋人分离并且永远不得再见的痛苦。”
“都是虚妄之言罢了,”蕨姬撇嘴,道:“千年以后,人早就死光了,谁还记得他在为谁哭丧。”
“并没有哦。”
新酒笑了笑,认真的把纸张折起来:“这封情书,来自一千四百多年前——是从库车遗址里出土的乙种吐火罗语……啊抱歉,姐姐你应该对这个不感兴趣。”
她低着头折纸,那一串串端正的德语很快被淹没在折合之间:“我只是想告诉姐姐,人类的生命很短暂,但是爱却是一种很漫长的东西。”
“漫长到可以跨越一千四百多年,一代又一代的传递下去。”
蕨姬愣了愣,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这封狗屁不通的信居然有一千四百多年的历史?比无惨大人还长寿?这怎么可能?!
就在蕨姬努力调动她并不怎么灵光的脑子,试图理解新酒的话的时候;新酒折好了那张纸。
她把那张纸折成一颗心,心的中央恰好是一串相连的德语:爱与喜悦。
新酒把那颗纸折的心递给蕨姬,眉眼含笑:“姐姐,要和我走吗?”
第81章 开战
噗通噗通噗通——
心跳声盖过了一切的喧哗, 蕨姬紧盯着少年向自己伸来的手。她可耻的感到了几分动摇, 甚至生出一种:‘现在抓住少年的手, 和他一起逃出花街’的荒唐想法。
躺在新酒掌心的那颗纸折心纯白无瑕, 一如少年人干净诚挚的感情——正当蕨姬陷入动摇的瞬间,空气中陡然凝固起危险的气息!
蕨姬身为鬼,对这种危险的气息再熟悉不过;她抓住新酒的手腕将她拽过来,同时印花的缎带飞冲出来, 架住凭空出现横劈下来的黑色镰刀!
“哥哥!你在干什么?!”
紧抓着新酒的手, 蕨姬略微有些恼怒——有着黑绿渐变色中长发的削瘦青年,逐渐显现出轮廓。
他的脸上横布着数条黑色胎记,显得丑陋可怖, 腰腹处也干瘦的可怕,光是站在昏暗的烛光里,便已经足够摄人。
新酒被蕨姬拽过来, 那颗纸折的心也跌落滚进花魁华丽的衣裙之间。她有些遗憾的看了眼自己的掌心:那颗心我折得超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