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因为她没有办法,不管是她还是哪吒,都承受不起打乱历史的后果。更何况,三千年后还有她的母亲和许多朋友在,她没有办法去放手一搏。
等了一会儿,哪吒松开叶挽秋,替她将衣服重新穿好,系好腰带,眼睫垂着,不去看她,只问:“还是不能说么?”
“我……”
“那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么,你是愿意嫁给我的。”
“是真的,每一句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你,真的没有。”叶挽秋用力点头,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裳,滚落而出的泪水尽数洒在哪吒手上,烫得过分。
“我知道了。”他说着,伸手替她将眼泪抹去,“我还有事,得先去军营,你先歇着吧,蔚黎古神他们应该过会儿回来。”
叶挽秋本能地想挽留他,却又想起他确实一直都很忙,这次浔陵的事结束,他也得去向天帝述职,没法久留。
“那,那你不要生气了。”她牵起哪吒的手,抚上自己的脸,偏头轻轻吻过他的掌心,“不要生气。”
哪吒目光晦暗地看了她几秒,不带情绪地嗯一声,抽回手:“先走了。”
叶挽秋看着他很快消失在门口,那件之前披在自己身上的披风还散乱在软榻上,红艳得像一滩半凝固的血。
他还是在生气。这简直不用费力气去猜,从他的态度就能感觉看出来。
叶挽秋颓然地坐回塌上,将那件披风抱在怀里,迷茫地盯着地上的银灰蓝光斑。
他们在一起两百多年,几乎就没有吵过架,哪吒更是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就算有时候确实意见不和,也只是短短地争执几句便过,而且退让的一方通常都是哪吒,所以他方才那样的敷衍和冷淡才让叶挽秋格外难过。
可说到底,也是自己先伤了他才会如此。
她痛苦地埋头在那团柔软织物里,温热泪水被接连不断地融进布料里,闷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为什么每次都是她这么被动地被那个白衣人找到?
如果他能找到自己,是不是自己也能主动找到他?
是不是只要解决了他,就再也不会有这种分别和争吵了?
叶挽秋缩在软榻上,抱着自己的膝盖,从披风里抬起头,努力按压下脑海里的仇恨和各种混乱冲动,仔细梳理好曾经从那个白衣人口中得到的信息。
她记得对方曾不止一次地说过,“你居然会有这种多余的情绪”“如果我死了,你也逃不了”之类的话。
那就意味着,自己确实和他是有什么联系的,而且从理论来讲,她应该和对方一样没有情绪才对。
她看着自己的手,淡淡的白光缭绕开,透明璀璨的晶石化从指尖开始蔓延而上。
她的真身是石头,那,那个白衣人也是吗?因为是石头,所以其实应该是没有正常生灵的感情的?
这不对啊。
六界间成精成仙成妖的石头又不止她一个,他们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喜怒哀乐,为什么这个装逼怪不去找他们?
还是说……
叶挽秋忽然想起异种。
不在六界之内,却也从来没有谁真正看到过的生灵,所有的信息都只是从上古传说中模糊不堪地流传下来。
她会是异种吗?
如果是,神界会对她怎么样?
还有哪吒刚刚的话,说什么,她和人间息息相关。因为人间纷乱突起的缘故,她才会消失不见。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她从现代来到商朝,是因为破界之门频繁出现在现代的人间。然后封神之战,然后是那场妖魔窃取人类信仰后在人间引发的暴/乱。
每次都是人间出了大问题后,她才会消失。
可是……为什么?
“我到底是什么?”她盯着自己手上的透明晶石,忽然愤怒地一挥手,锋利的白光扫荡开,将周围的东西全都切断划破。
……
自从那天哪吒离开划星阁后,两个人几乎就再也没好好说过话。直到今天,已经快一个月了。
期间她也有去军营找过他几次,不过每次都只是略坐坐就走。哪吒的态度也有些微妙的变化,虽然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但确实和以前不一样。
甚至当有时候看到他因为过分缺乏表情色彩而显得格外冷冽的侧脸时,叶挽秋那些准备了许久的话便全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呐呐地说一句:“那你先忙着,我回去了。”
哪吒点点头,眉眼间的神色分毫未变,凉薄如冰:“我送你。”
“不用了。我也来过这么多次,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若是再以往的话,他都会坚持将叶挽秋送到永夜之境的边缘,但如今也只是迟疑片刻便不再多说其他的,更没有再送她。反而是南营统领萧其明见她这几次都是一个人,有空便送她到了那层禁制屏障外。
最后一次离开的时候,萧其明忽然问:“末将斗胆,敢问叶神使是不是和元帅吵架了?”
叶挽秋愣一下:“啊?”
“元帅这段时间心情好像比您闭关修炼的时候还差,大家的日子都愈发不好过了。”他无奈地轻声说到,
她眨眨眼,有点勉强地笑了笑:“这样啊。”
原来自己消失这几十年,旁人都以为是自己闭关去了。
不过看来他是真不太想见到自己,还连带着把其他无辜的人也拖累进去了。
这么想着,叶挽秋便不再去军营找他,每次蔚黎和松律提起来让她去的时候,都只是找借口搪塞过去就算完。
没几天,哪吒忽然主动请缨去往下界前往剩余的几处半妖之地,大有不把那些余孽赶尽杀绝就不回神界的意思在。
叶挽秋听到这里,还没彻底回过神,太乙便将她召到了元邈之境,开口第一句便是:“我当你这次回来便什么事都解决了,怎么反倒和我想得不一样?”
叶挽秋端着茶水,看了看一旁的夙辰和明煌,又看了看太乙:“什么?”
“你和三太子啊,这都快一个多月了,怎么还这么僵着?”夙辰淡淡地望着她道。
“噢……”她放下茶杯,不自在地扣着手指,“他一直忙着,所以没怎么见到。”
“那你可以去军营找他啊。”明煌说。
“再说吧,他如今也要去下界了,想不想见我也不一定。”
夙辰和明煌对望一眼,轻笑道:“你若是见过他这六十多年来,每天都只能束手无策地等着你的样子,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那不一样。”叶挽秋沉闷着回答,“这件事本就是我不好,他恼我也是应该的。”
“哪吒和你的事,我大概知道。始祖当年就看出你来历不一般,和人间息息相关。如今看来,还真是这样,一旦人间出现纷乱,你便会消失不见。”太乙慢慢说着,“只是这本不是你的错,哪吒也从来不会因为这个而跟你置气。他在意的只是你的态度,你为什么不肯给他一个拒绝的解释?”
她沉默半晌,心口处随着这个话题的提出而瞬间沉重到近乎塌陷那样,声音轻飘:“我不想骗他,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可是有什么苦衷?”太乙温和地问。
“我只是……不能说。”叶挽秋紧紧握着那只茶杯,用力到接近麻木的疼痛。
“你在害怕什么?”夙辰目光锐利地注视着她。
叶挽秋咬住嘴唇,直到感觉开始有些许微弱的血腥味渗进嘴里才松开。
也许是这段时间的压抑和折磨,终于已经累积到了一个让她再也无法承受的地步,她在近乎绝望地挣扎了许久后,终于艰难地开口问:“都说夙辰古神能观星象,窥未来。那你有尝试过去改变未来吗?”
他微微怔一瞬:“没有。未来之所以能被称之为未来,就是因为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你都会无可避免地走上那条路。改变未来是很危险而且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
说到这里,他似有所悟:“莫非你已经知道了你和三太子的未来是怎样的?”
“也不是。我只知道,我确实不能在这时候答应他。”
那看来就八九不离十了。
太乙打量她片刻,像是第一次才认识她似的:“那么,这六十多年里,你都在什么地方?”
叶挽秋摇摇头,半是隐晦半是明确地回答:“我没有去什么地方。这六十多年对我来说,我既没有印象,也没有感觉。”
“我不能告诉哪吒这些事。因为他一旦知道,会做出什么,会造成什么后果……”
“那你就不能让他知道。”夙辰冷静地说到。他是司夜之神,最是清楚打乱未来的后果。
“虽然严格来讲,未来只是一个趋势,自有其对变数的承受和适应力在。但那绝不代表可以被肆意妄为地干涉甚至修改。你没有做错。”
“也许吧。”叶挽秋皱起眉尖,摇摇头地回答,“可哪吒……终究是我不好。”
太乙沉思几秒,道:“不能这么说,你也只是迫不得已。”
“这样,哪吒那边,就由我来跟他说说看。至于你……”
他捻下胡须:“过段时间,你替我去一趟滇墟。那里的兆元神君与我还算有几分交情,他的生辰快到了,你到时候替我带份贺礼去,也顺道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