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从密道里放生出去的是两只年幼且不愿杀生的善良小妖,少昀蹲下身揉揉他们的头:“只要好好修炼,不做伤人背理的事,将来一定能位列仙班,不再受换骨之苦。”
几只小妖懵懂点头,嗖一下钻进林子里不见了。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人生导师啊。”叶挽秋歪下头,说。
“举手之劳而已,何况这本就是白泽的职责之一。若是将来有一天,仙子有什么难解的烦扰,在下也愿为仙子开导一二。”
可别了。
叶挽秋扯下嘴角:“那就不必了,我这人也没什么好的,就是心态好。而且如果你能早点帮我找到雪焰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会更好。”
也是到了有光的地方,她才真正看清少昀的样子。确是个生得俊俏漂亮的少年郎,即使因为受了重伤,折损了几分气色也依旧不影响他的风姿秀逸,反而生出一股清弱的意味来。
“刚才光线太暗看不清,所以没发现,原来你不仅身手了得,模样还挺好看。”他眯着眼睛,像是欣赏似地打量着叶挽秋,一双桃花眼风流多情,谁被映入其中都会误以为是被有所青睐。
“谢谢,你也一样。”
她头也不抬地说着,还没等少昀嘴角的笑容彻底成型显露,又无比认真地补充道:“不过我见过还要好得多的。”
少昀:“……”
牢房被破后,整个浔陵城里的妖灵立刻倾巢出动,浓郁的妖雾魔烟纷乱如海啸,遮天蔽日,吞城噬物。即使有白泽的探视能力作为引导,他们还是花了一些时间才找到存放雪焰的地方。
守在里面的是两只彘妖和凫徯,隔着从裙摆上撕下来做充数用的面巾,叶挽秋也能闻到他们身上的清晰苦辣气味,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少昀瞄一眼那两只妖,很快给出了点评:“彘妖脑子不好使,只会用蛮力。凫徯性情凶狠好斗,一开口就吵得很,比彘妖麻烦。你可以试着借力打力,让他们俩相互攻击。”
“就是一旦动手,外面的妖灵势必也会被惊动,这就有点……”
“无所谓。”叶挽秋说着,手中白光灿灿飞旋而释,化凝成无数坚硬的半透明晶石层,将整个塔楼包围了起来。
少昀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些……你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你猜啊。猜中有奖,杖毙三刻。”
说完,叶挽秋一道掌风劈开天窗,纵身从屋顶跃下,踩在猛扑上来的彘妖头顶朝前一闪,毫不留情地踢在凫徯的面门。
少昀怔愣着,本想去帮忙,奈何身上的伤势实在不允许。而且……
他看着游刃有余地周旋应付在两只凶兽之间的叶挽秋,一身白衣旋浮如团花绽开,素洁轻盈,看起来完全不需要帮忙的样子。
雪焰被层层锁链束缚着,立在祭剑坛中央。叶挽秋在躲开凫徯的口中吐出的光刀后,就地一滚来到封锁内,伸手召回自己的武器。
却在刚握上雪焰的剑柄时,听到少昀的一声惊叫提醒:“后面!”
她转身,被直冲而来的彘妖撞倒在祭剑坛上,尖利的獠牙离她的咽喉只差几寸。凫徯抖了抖翅膀,目露凶光,怪叫着朝叶挽秋撕咬过来。
少昀盯着刚从彘妖的压制中奋力挣脱而出,却又即将被凫徯的光刀击中的少女,咬着后槽牙暗骂一声,化为白泽原型从屋顶跳下去,释开一圈银蓝的仙力扫荡开,破除了凫徯的攻势。
“你下来干什么?”叶挽秋匆匆扫过那头威风矫健的白泽神兽,看到他身上好几处的雪白皮毛都被血痂凝结成一团,“我东西都拿到手了,你倒是赶紧走啊,一会儿神族可就来了。”
“你以为我想啊!”少昀睁着一双碧蓝如洗的眼睛瞪着她,被对方的不识好歹气得直跺爪子,“我这叫‘见死不救非君子,怜香惜玉是善心’!”
“我信你个鬼。”叶挽秋翻个白眼,足尖轻点地,顺势割开彘妖挥舞过来的长尾,“你就是被我的屏障关着出不去。”
到底白泽的百科全书属性不是盖的,即使受了伤,少昀依然能熟练无比地找到凫徯的弱点加以偷袭。
在削断了那只妖兽的半边翅膀后,少昀回头看着正在把彘妖按在地上暴揍的叶挽秋,不由得眼角抽搐:“那彘妖怎么就没一尾巴戳死你呢?”
叶挽秋调转雪焰刺穿彘妖体内的妖丹,斩断妖骨,抹一把喷溅在下颌上的青色妖血:“他爹我天赋异禀,刀枪不入。”
言毕,她翻身跃到少昀面前,锋利无比的雪焰在她手中像是有自我意识般,精准无比地将那只伤痕累累的凫徯刺穿妖丹,断开妖骨。
“我好像有点明白你为什么能跟那三太子成情人了。”少昀挑着蓝色眼睛注视着正熟练牵起袖角擦拭刀身的叶挽秋,半是感慨半是调侃。
她停下动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愈发密集的撞击声在头顶的晶石屏障上响起。那是外面无数的妖灵正在试图破开这层保护,可惜不管怎么尝试都是徒劳无功。
与此同时,那只戴在叶挽秋腕间的金镯也忽然嗡鸣震颤起来,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召。
“哪吒。”她收回雪焰向外跑去。少昀吓一跳:“喂,你不会想就这会儿把这屏障撤了吧?你别……”
他话未说完,原本被群妖遮掩住的天光陡然倾泻进来,金红灼艳地波澜着,被那层半透明的晶石层过滤成无数虚幻的亮斑。
狂乱的火焰将那些围攻在屏障周围的妖群都驱散开,落在屏障上绽开一朵朵转瞬即逝的花,绘出无数闪烁明亮的光圈,点缀了满地焦黑的余烬。来不及逃走的妖灵被这些滚烫的神火吞噬成虚无,透过那层晶石墙,能很清晰地看到它们被烧死时的模样。
无数的身躯剪影在扭曲破裂又溃散,像是有一万只蝴蝶在外面飞舞扑闪,流水般的光晕游动蔓延在保护罩下的每一寸,还有叶挽秋的手上还有脸上。
她转头,眼角眉梢都是笑着的,对少昀说:“你走吧。合作愉快,后会无期。”
“什么?诶……”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叶挽秋已经撤开了那道屏障,离开地面朝空中火光最烈的地方飞去。
整个天空都在燃烧,浓重如铁的乌云被紫焰尖枪轻易挑裂开,露出背后森严浩荡的神军队列,高高在上地俯瞰着下界的一切。纤薄的火莲花从云端片片坠落,烧清空气里的一切污秽浊气。
她看到那个红衣银甲的少年身影,红绸猎舞围旋,神情肃冷,杀意淋漓。
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有种清晰的恍神,空洞无光的金色眼瞳里除了她的身影,什么都没映照进去。
“哪吒!”
叶挽秋踩上云端,顾不得周围还有许多神界天军也在,轻快地跑上前,一把解下面巾抛开,任它被气流卷坠下天空,垫脚拥抱住面前的少年:“找到你了。”
哪吒愣愣地被对方抱着,片刻后才逐渐找回意识,将她搂在怀里,目光从她凌乱的黑发开始,一寸寸仔细看过,指尖轻颤着触碰上她的脸,像是生怕她会再次消失不见,喃喃道:“你回来了。”
在毫无征兆地再次消失了六十多年的时光以后,漫长到他几乎快发疯。
“我回来了。”她攀抱着他的肩膀,和他额头相贴,温热的呼吸融化在他脸上,一丝一缕,缓慢降落在他心尖,“我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总会回到你身边的。”
哪吒握住她的手,忽然发现她破裂不堪的衣袖,露出的小臂上满是伤疤。这些都是当初为了血祭那朵涅火红莲而留下的,成为了烙印在她身上永远无法抹去的印记。
还有……
他看着她身上的狼狈,还有手腕上淤青发紫的带血勒痕,眉尖皱起来,眼神尖戾,嗓音陡然沉淀下去:“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那些妖。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牢房里,雪焰也被他们抢走了,我刚找回来。”叶挽秋不太在意地晃一下手里的雪焰,顺便侧头瞟了瞟地上。
看起来那只白泽应该已经逃走了。
“不过那些被他们关押起来的人类已经被我放出去了,你们不用顾虑。”
“这样么。”
哪吒说着,一旁巡视而归的北营统领连忠宫走到他身侧,单膝下跪:“元帅,整个浔陵已经被封锁完毕,所有还活着的妖灵和魔物都在这里了。”
“你确定?”
“末将确定。这些妖灵已经放弃了反抗,想要投降归顺神界。”
“投降?”哪吒重复一遍,忽然掀起眼睫看向他,虹膜上的金色浓郁到接近让人头皮发麻的黑暗,“谁许他们投降的?”
叶挽秋诧异地看着他,能很明显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
整个云层上有数不清的天军队伍,却安静得只能听到尖锐凌厉的风声。不管是跪在地上的连忠宫还是其他仙灵,全都安静到死寂。
“请元帅下令。”连忠宫将头埋得更低,完全没有要抬头看哪吒的意思,恭敬到畏惧。
“杀了他们。”哪吒平静地开口道,“全部。”
叶挽秋愣神一瞬:“你要屠城?”
等等,她说的不用顾虑可不是这个意思。虽然这些妖确实死有余辜,不过既然他们都投降了,可持续发展来驯化利用一下不是更好吗?就像三千年后她所在的大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