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身处神界,所以对于时间长短的概念不比人间。也是直到再一次的新神界成立百年之庆时,叶挽秋才惊觉自己已经同样在这里度过了两百多年的时光。
万灵纪年的生灵实在太多了,而且还有许多是以前从没出现过的。自从上个纪年结束时,许多妖灵发现可以利用人类信仰作为媒介在六界来去自由后,人间的纷乱就一直没停过。
新神庚历两百三十七年时,人间爆发了继封神之战后,最大规模的一场战乱。
叶挽秋就是在那时再次消失的。
……
逼迫她从无数混乱梦境里挣扎着清醒过来的是一阵要命的干渴。而在那之前,她已经和那个虽迟但到的装逼怪进行了一场世纪骂战——严格来说,一直是她单方面在痛骂对方。
但是装逼怪对此却毫无反应,反而以一种迷惑的眼神望着她,似乎对她的情绪感到很不能理解:“你这是在骂人?”
“第一,你不是人,我骂的是你,不是其他任何一个生灵,指名道姓就是你!”叶挽秋气得暴跳,恨不得一记二向箔把他拍成纸片人再拿去塞碎纸机,“第二,你说对了,我就是在骂你!而且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教养还在苟延残喘着阻止我,我不仅会骂你,我还会打你!”
“这些都是你该经历的,它们早就在历史上被记录着,已经是既定的事实,有什么好生气的。”他漠然地说。
“这不是你可以把我随便丢来丢去的理由!”叶挽秋感觉自己快被对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给气晕,分分钟想锤爆他狗头,“我有很重要的人在等我,你个单身狗你懂个圈!”
“很重要的人。”他毫无起伏地重复一遍,“就是那涅火红莲?他对你有什么重要的,没了他,你依然存在,整个人间也依然存在。他对你来说根本没什么特别的,就跟其他生灵,或者任何一朵有灵无灵的红莲花一样。你为什么单单就这么在意他,你真奇怪。”
“你真变态!”叶挽秋分毫不让地怼回去,“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
“喜欢。”他重复一遍,眉目里有种完全无法解读的困惑,“你居然会有这种多余的东西。”
“没你多余!”
“你在人间确实待得太久了。”他自顾自地说着,“但是无所谓,反正你总会想起来你究竟是什么的。历史已经写好了,这是改变不了的。”
“假奶粉吃多了吧你,有种你现在就告诉我!”叶挽秋揪住对方的衣领,“你给我记住了,我是你爸,千变万化!你少跟我装神棍来定义我糊弄我,你爸爸我没有承认过的事,就是厕所里的屎!而且就算我想起来又怎么样,难道还会反过来站你的队吗?你想都不要想,你个罪魁祸首!”
“我是罪魁祸首?”他平静地看着她,丝毫没有情绪波动。
“难道不是吗?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哪还会在这个鬼地……”说到这里,叶挽秋终于察觉过来不对,“妈的,你又把我弄到什么时间地点来了?”
“你没有老婆。”他无情拆穿,“更不会有孩子。”
叶挽秋:“你今夜就旋转飞升翻腾转体三周半爆炸成烟花,跨越太平洋照亮美利坚组成爱我中华!”
“你该走了。”他依旧不为所动,甚至连语气都没变。
漫长的晕眩感包围着她,将她所有想说的话都驱散开。
叶挽秋艰难地呼吸着,感觉在强烈的头晕缓慢消失后,接踵而来的就是无尽的干渴,渴到连嗓子都快冒烟了。在极度缺水的情况下,连呼吸都是一种折磨。
绵软的空气剐割在脆弱的气管里,逐渐蔓开一阵带着铁锈味的血腥。周围还一直回荡着无数的嘈杂声音,全都在讨论类似“她到底是谁”,“她是什么”,“她怎么会在这儿”的问题。
她张了张嘴,感觉一线清凉忽然滑入口中,滋润了已经快要裂开的咽喉。
是水。
叶挽秋无意识地朝水流靠近着,拼命想要吸取更多的水分,却被不知什么人给推了一把:“你没死啊?那倒是快醒醒,再不醒,那些妖就要把你当死人清理掉了!”
妖?死人?
她还没睁开眼,却先被空气里的各种浓郁气味给呛到眼泪直飙,缓了好一会儿才能正常呼吸和说话。
这里的光线很微弱,只有几线脆弱的亮丝浮动在空气里,将周围的环境隐约照亮。她眨眨眼,视线里扭曲破碎的影像逐渐规整地拼凑到一起,组成一道道铁质围栏的样子。
看起来像个牢房,叶挽秋迷迷糊糊地想到。而且打量一下同样被关押在这里的其他生灵,她发现绝大多数都是人类,也有几个是连化型都还有些问题的小妖。
至于刚刚给自己喂水的……
“醒了?”少年咕哝着看着她,旋即随意挪了点位置出来,懒洋洋的靠在身后墙壁上,纤细伶仃的手腕搭在膝头晃啊晃的,“为了救你,我可把我份内的水都给你了。一会儿送饭的妖来,你那份得归我。”
“什么?”叶挽秋有点茫然地望着周围,又被空气里人妖混杂的气味熏得头晕,搞不明白自己又被弄到了什么地方来。
少年眯起眼睛瞥着她:“哟,刚喝了我的水就想赖账啊?”
“这里是什么地方?”
“人间浔陵。”他吊儿郎当地回答,把垂散到额前的凌乱黑发朝后胡乱一抹,“不过已经早就变成半妖之地,怕是再过不久便要被神界给踏平了。”
“浔陵……神界?”叶挽秋的思维空白一下,紧接着高兴地问到,“神族会来?他们来了吗?”
少年见她这个反应,忍不住古怪地打量她一番,紧接着嗤笑出声:“你怕不是脑子被渴傻了。神族来,你高兴什么?上赶着去被杀,早死早超生?”
“我跟你解释不了这么多。”她说着,刚想下意识地伸手去摸雪焰,却摸了个空。
“找你那刀啊?那可是把神兵利器,你就是偷了它才被关进来的吧?”
“偷?”叶挽秋皱起眉,“那本来就是我的。它哪儿去了?”
“还能上哪儿去,被那些妖搜刮走了呗。”少年漫不经心地回答,眼神往她的手腕间瞟了瞟,“要不是你这镯子还挺护主,怎么都取不下来,那些妖碰也碰不得,你这手早被他们砍掉了。”
经他这么一说,叶挽秋才发现自己的手腕正在隐隐作痛。可惜因为光线昏暗的原因,完全看不清自己手腕上伤势如何。
不过想来也不要紧,这点痛还能忍。
可是雪焰被抢走了,听这个人的意思,应该是在自己刚来这里还昏迷不醒时发生的事。
而且这里是浔陵,人间的一片半妖之地。看起来原本住在这里的人类已经全部成了俘虏,而盘踞在此地的妖灵则完全不知道有多少。
最悲催的是,神族暂时还没来,自己还同样被关进了牢房。
这什么纯天然无污染的肖申克救赎片场强制游。
都是那个杀千刀的装逼怪,妈的!
叶挽秋越想越气,透白璀璨的晶石化从指尖爬上手臂,抓着手上的锁链一个用力就将它崩断开。
少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原来你也是妖。”
“我不是。”叶挽秋没好气地回答,“话说回来,你知道这儿到底有多少妖灵吗?”
如果数量不多,那她也许能拼一把冲出去。
如果多的话……
“怎么着也得有个几百上千号吧。”少年略想了想后回答,“这还不算上那几个领头的大妖。”
……看来硬冲是不行的,还是得智取。
叶挽秋烦躁地收回手上的晶石化,垂眸间,看到腕间那只泛着淡淡光芒的金镯,伸手抚摸上去。
白光催化着金红光焰明灭游走,她能感觉到乾坤圈的神力,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波动得非常微弱。
但也足够了,既然她能感觉到乾坤圈,那么乾坤圈也一定能感觉到她手上的金环,哪吒也会知道。
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自己来到的这个时代又已经离当初过去了多久?
她还记得自己消失的时候,正逢人间纷乱又起,哪吒带兵去了下界。自己则是在去元邈之境寻找太乙的路上,结果就被莫名其妙弄到了这里。
眼下……怕是问了如今的人间历年也没用,人神两界的历法计算方式本就完全不同,真是想想都烦死了。
“喂。”少年朝她打个响指,嗓音压低,却依旧掩饰不住语气里的玩世不恭,“你该不会是在想着怎么逃出去吧?”
“难道你不想?”叶挽秋头也不抬地反问。
“我想啊,被关在这儿的生灵哪个不想?可惜我伤还没好,贸然闯出去不是明智之举。”他遗憾地说着,又重新看向对方,“不过看你这身戴神物从天而降的,你到底从哪儿来啊?难不成真是神族?”
说着,他兀自眯起眼睛,瞳孔中流转着一抹稀薄的暗光:“嗯……不对,神族生灵看起来也不该是这样。真有意思,你是第一个。”
紧接着,他又看了看那只金镯,神色明显错愕了片刻,眨眨眼,意味不明地挑起唇角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