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跟来的人已经得了孙太太的令,岂能让他近了黛玉之前,就这也让黛玉脸上无光,只觉得自己才是白认识了这样一个不知礼数之人。
孙太太见贾宝玉行事,心下越发不喜,问贾母道:“贾老太君这位孙少爷,是长房长子吗?”
若是世家的长房长子,在长辈们商量事情的时候,列席听上一听,好知道些世路规矩也还罢了,可是贾宝玉明显只是二房的次子,所以孙太太这样问,已经是再次质疑荣国府的家教了。
贾母无法,只好道:“宝玉,快些回去与你父亲陪客人罢。”
听她提起贾政,贾宝玉有心不走,却见贾母脸色不好,只好嚅嚅地出去了,让孙太太心下更是大摇其头。接下来仍问贾母:“还请贾老太君将贵府与林家的婚书拿出一观。”
贾母只好搪塞道:“那时我那可怜的女婿已经卧病在床,来不及立下婚书。”
孙太太通情达理地道:“这也是有的。不过你们两家路途遥远,想来定下此事也该先有书信往来才是。不如将两家商定的信件请我家老爷与李大人看过,他们与林大人俱是同年,想来也识得林大人的字。”
贾母心下暴躁不已,这个孙太太把自己想好的路一条条都给堵死了——她本想着对付走了孙太太,自己找人仿着林如海的笔迹写上一封信也就是了。可是现在她不光当面就要看信,还说出李、孙两位林人与林如海是同年,相互之间笔迹熟悉,还让自己如何做得假?
“唉,当日我本是写了信与我那女婿,只是他已经病体难支,实在是还没有回信。”贾母不得不把自己说出的话,一点点抹了痕迹。
孙太太已经怒了起来:“贾老太君还是慎言吧。从来没听说谁家只求了婚,不管人家答没答应就当成是定下婚事的。您老人家这样说不打紧,可让林姑娘日后如何说亲呢。”
贾母不以为然的道:“这有什么,左右他们两个从小一处长大,一处吃一处睡的,若不是为了让他们结姻,怎么会如此?”
黛玉只叫了一声:“老太太,你好……”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人软软地倒在了椅子上,人事不知。
孙太太见此,忙向自己跟来的人道:“快些去禀报老爷,只说有人讹诈官亲,把林姑娘气得吐血了。请他为林姑娘主持公道。再请副院正来给林姑娘诊治。”
原来孙家就算是让黛玉重回荣国府,也虑着她本就有病在身,请那副院正一起来了荣国府备不时之需。不想还真用上了。
贾母见黛玉吐血,心下也有些心疼,忙起身要到黛玉身前看她如何。孙太太轻蔑地道:“贾老太君还是安坐吧。有您这几句话,林姑娘怕是除了做姑子,只能嫁了您那五品官的次子了。老太君好打算,从此人财两得。”
就算你是从二品官的太太,也不能这么看不起人吧?王夫人听孙太太口内鄙薄贾政与贾宝玉,再不肯装哑巴:“孙太太何必欺人太甚。我们老太太肯将大姑娘说与宝玉,也是怜着她无父母亲族依靠。怕她去了别人家里受了委屈。若从我心里说,如此病秧秧的媳妇,我还真受不起呢。”
你们觉得我宝玉是五品官家的次子,怎么不看看这病秧子还是无父母无亲眷的呢?
孙太太气得浑身乱颤:“好,好一个荣国府。自己还没商量妥当,就想着把人家好好的姑娘占下。这世间总有评理处。来人,”她向着跟着自己来有家人喝道:“还不把林姑娘抬上软轿,回府。”
贾母岂能让她这样把黛玉带走?上前一步道:“孙太太这是要抢人不成?这丫头是她父亲临走之时托付与我的,我总要对得起她的父亲。”
孙太太冷笑道:“人刚回来就气得吐血,若是林姑娘还留在这里,怕是明日老太君就好让人上门给我们报丧了。这样腌臜地方,没得辱没了林姑娘。”
“夫人说得好。”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孙大人,并不觉得自己家夫人当面骂一个国公府腌臜有何不妥。在外给里面女眷留出回避时间,对着窗内道:“夫人说得有理。这样是非不分之地,岂是林侄女久留之地?”
贾政只知打躬作揖,请上官息怒。贾母还想再劝,却先让自己的儿子劝住了,说是如今外甥女身子不好,在府里住着不开怀,不如让她出去散涎两日。
到底是在外人面前,贾母不得不给自己儿子留下面子,眼睁睁看着孙家人在太医救治一番黛玉之后,又把人抬走了。
第216章
孙家行事到底比荣国府里大方, 孙太太也没有因此事迁怒迎春,第一时间让人给迎春送了信,言明黛玉再次吐血昏迷之事。送信的婆子今日一直跟着孙太太与黛玉, 前因后果说得不要太详细。迎春自是着急, 可是天色已晚, 她又有孕在身,只好等次日才过府探望黛玉。
此时黛玉倒也醒了, 却是面白如纸, 双目无神, 迎春见她眼中生机不显,气息微弱, 再想想贾母所说出的话, 黛玉哪儿还有路可真走?自己的泪如何还能忍得住:“妹妹怎么竟成了这般光景?”
黛玉心下大恸,却没了眼泪,只向迎春惨笑道:“这就是我的命。”
“胡说。”迎春听出她话中了无求生之意, 不由连悲带痛:“你的命岂只关于你一身?林姑父与姑母只得你一个, 正是想着你能千好万好, 才将你郑重托付给老太太。只是林姑父所托非人,又与你什么相干?”
听她再次提起亡故的父亲,黛玉眼里才有了些许神采:“只盼着老太太能将该交国库的银子拿出来,别的我也不指望,只当我都孝敬给老太太, 感念她这些年的养育之情就是了。”
迎春不赞同道:“你想得固是一理。可是却没想过,这样做是不是林姑父与姑母所想?如今林家只你一人,你不想着如何光大林家, 却只想着自己一人与老太太的情份,全了这小孝道。却不知道将来就是见了林姑父与姑母, 让他们大失所望,才是大大的不孝。”
黛玉听了,又是一番道理,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行事,如何做答了。
迎春怕她心存了不好的想头,劝她道:“此事你原是不知情的,现在知情了就想着替林姑父洗清声名,正是你的孝顺处。再说孙太太也是为了你,几次与老太太争执。就是看着孙太太一心为你,也该振做起来,以图后报。”
是呀,孙伯母与自己原不相识,只因孙伯父与自己父亲是同年,就甘愿为自己出头。若是自己在孙家出了什么事情,怕是那府里会把孙伯父与孙伯母赖上。不为了自己,就是为了孙伯父一家子的名声着想,自己也不能在这里出事才好。
如此想着,黛玉心内倒生出一股热气来:“我听二姐姐的。”
迎春这才略放了些心,每日里过孙府开解黛玉不提。
却说那日归家之后,孙、李两位听了孙太太口叙贾母所言,竟不信这世上还有这样糟蹋自己外孙女名声的,也不顾得两人原来本想着分开上折子,也不管那南边搜寻的证据还没到京,第二日就都上了折子,参奏荣国府强占孤女钱财之事。
当今已经执掌朝政几年,正嫌勋贵之家行事豪奢,多行不法,却处处以太上皇老臣自居,对他行事多有掣肘。得了这两份奏折,自是如获至宝,当庭让大理寺速速查来,好还林如海一个公道。
那大理寺如何敢怠慢?少不得去荣国府请了贾赦、贾政喝茶细说。听得二人不知端底,又连贾琏一并拘来,务要说出当日林家财产底数。
不说荣国府众人这才算是知道厉害,就是圣人也拿着那折子去了大明宫,要让太上皇看清楚自己信重的老臣家里,都行了何等龌龊之事。太上皇自觉打脸,只说让当今按律处置,自己不会插手。
当今听了大喜,多年来他想对勋贵下手,都有人悄悄向太上皇求情,这还是第一交得了自行处置的主意,当时觉得这林如海就算死了,也是自己的贵人。亲书了“文清”两字,做为林如海的谥号。
因知道孙大人已经把自己同年的遗孤接到自己家里,圣旨直接传到了孙府,倒让孙大人又跟着忙了一回。黛玉接了旨意,激动得无以加复,待传旨太监走后,向着孙大人行叩拜大礼:“亡父声名得复,全赖孙伯父与李伯父之力。黛玉力微,唯日日诵经为两位伯父伯母祈福。”
孙大人忙让夫人把黛玉扶起,只说自己知道得晚了,不然定不会让黛玉受这般委屈等语。倒让黛玉心下越发感激,觉得正如二姐姐所说,自己就算是为了好好报答两位伯父、伯母,也该好生保养身子,不让他们再为自己操心。自此尽力配合着太医调治起身子来。
那边荣国府里却早已经人心惶惶起来。贾母已经知道此事终难善了,把一家子人都召集要一起,商量着给黛玉,或都说是给户部交多少银子合适。
贾赦只一句自己从来没见过林家的银子,就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贾政也想说这话,可是却并非对王夫人行事一无所知,只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无法,只好将自己收到的银子都建了大观园之事说出。把个贾母与贾政气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