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之人又道了谢,不再出声。绣橘已经扎挣着过来服侍,自从柜子里取了个荷包给大夫:“多谢大夫费心。只是我们太太这是头一胎,我们也都没经过,不知道平日里该忌讳些什么。”
一句话让大夫对这丫头高看不少,对那帐内的夫人也好感倍生——仆似主人形,一个丫头都如此周全,能调教出这样丫头的主子,还能差到哪儿去?
就是孙绍祖,也觉得绣橘比起那些只知道在自己面前献媚的丫头好到哪儿去了,笑对大夫道:“正是,正是,我们府上还是第一次听到喜信,该忌讳些什么请大夫说说。”
那大夫看看孙绍祖,又看看帐子,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对着孙绍祖就不大客气:“儿女都是福缘,做人父母的也该珍惜才好。老爷即是问了,小老儿就多唠叨几句。这妇人孕期,最是受不得气恼,她受了一分气恼,就十分地影响到胎儿身上。就是将来生下来,怕也不得周全。”
一句话把孙绍祖吓得白了脸,好不容易盼来了个孩子,他还想着自己怎样给他置家业,怎么找好先生启蒙,不周全怎么能行?忙问道:“那可如何补救?”
老大夫摸着自己胡子道:“也只能让大人平日里多开心些,饮食上不能亏欠,该补的补,又不能大补。尤其是现在,最是孕妇怎么顺心怎么来。”又细细地对绣橘说起了孕期的禁忌。
绣橘生怕自己记不住,找出了纸笔来一样一样都记下了。平日里孙绍祖最是讨厌迎春看书写字,现在却觉得绣橘认字大有裨益,还接过她写完的纸,自己记了起来。
大夫已经起身告辞,又吩咐绣橘定要让孕妇按时服药,才由孙绍祖亲自送出了院子。这屋子里绣橘已经重新挂了帐子,对着迎春道喜:“恭喜太太,这回可好了。”
迎春倒是淡淡的,她实在接受不了自己还得产子一事——这可是医疗条件差上加差的时代,生子那就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现在又没有系统可问这难产死了算不算是死于非命。就算是她已经做好了完不成任务的准备,可是能少一回将来也多一次机会不是。
因对绣橘道:“这有什么可恭喜的?咱们在这府里处境已经如此,孩子又能得了什么好?就算是生下来,也不过是让人朝打暮骂的,还不如不生,也少受些罪。”
第204章
孙绍祖吩咐人双倍给了两位大夫诊金, 又送上上等封赏,才自得地回了迎春住的正院。恰听到迎春主仆议论,而迎春还是一张嘴就不想着要孩子, 把他那火气又引了出来。
进屋后黑着脸对迎春道:“别人想要孩子也不能有, 你可倒好, 开口闭口就是嫌弃这孩子。就是不生他,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迎春现在是一句亏也不肯吃, 对上孙绍祖就来了一句:“好处就是将来我的孩子不用挨你的打!”
又是这事儿, 孙绍祖愤怒起来:“我不是也向你赔了, 大夫也给你请了,你倒是不依不饶起来了。怎么, 真以为现在你有了身子, 老子不敢打你了是不是?”
迎春已经举起了不知道怎么又到了她手边的剪刀,这一次的刀尖却是对着自己的肚子:“我自然知道你是个英雄,一个只会在女人身上出气还觉得自己能干得不得了的英雄。我就是担心龙生龙凤生凤, 老鼠的儿子打地洞, 老娘不要这样的儿子。”
她的动作太快, 绣橘来不及阻止,急得喊道:“太太快放下剪子。”
迎春对她摇摇头:“早晚会有那么一天的,还不如早些去了干净。”
孙绍祖脸也吓得发白:“是我错了,我不该吼你。刚才大夫也说了,你现在生不得气, 快把剪子放下,我再不动你一个指头。”
迎春看着他冷笑:“狗还能改和最吃屎?你空口说错了,怎么前脚大夫刚走, 后脚就对着我要打要杀?”
孙绍祖见她手里的剪子已经快抵到肚子上,牙一咬, 心一横,为了孙家能传承下去也是豁出去了,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都是我猪油蒙了心,让太太受了委屈。太太想怎么罚我都行,还请太太自己保重身子,别再伤了孩子。”
绣橘见孙绍祖如此行事,小心地靠近了迎春:“老爷都已经认错了,日后必是不敢再犯的。太太就原谅老爷这一回吧。”边说边向着迎春眨眼,让人觉得她眼睛是不是抽筋了。
迎春强忍下笑意,也知道绣橘这是让她见好就收的意思。现在看来这孙绍祖倒是一时半会不敢再对自己动手,那自己也不必一心只想着赴死——能完成任务,还不用运用少得不能再少的死于非命机会,何乐而不为?
只是她也不想如此轻松地放过孙绍祖:“老爷?他天天只说我是他五千两银子买来的,也不看看我的嫁妆,算下来抵不抵得了五千两?只他孙家的钱是钱吗?把我与那青楼里抬进门的相提并论,算得哪门子老爷?”你不尊重别人,还想着让人尊重你?
见迎春手里的剪子并没有放下,孙绍祖也不敢起身,跪着对迎春道:“那不过是我气头上的话,太太别往心里去。日后再不提了。”
迎春见他那怂样,才把剪子放到床上,对着孙绍祖道:“口说无凭,你且立个字据来。若是日后再打人要怎样,骂人要怎样,开口说那五千两银子又要怎样。”
孙绍祖见她放下剪子,才算把悬在心上的一口气吐出来,有心想骂两句,自己还矮着半截,气势上就不占便宜。再说那剪子离迎春的手只可一寸远近,就是想抢也不如迎春来得方便。只好苦笑着对迎春道:“太太是知道我的,大字也不识几个。”
迎春冲着绣橘抬了抬下巴:“刚才绣橘也得了你的“照顾”,也该给她赔个不是。她正好识字,让她写好了你签上自己的名字。”
天大地大,现在孩子最大,孩子他娘更是大上加大。孙绍祖只好起身向着绣橘道:“刚才你忠心护主,也算是有功,等会儿闲下来,自去帐房上支二十两银子。”
“我总共就这么一个放心的人,你还要把她支走,可是想着支走了她,再摆布我?”迎春却怕孙绍祖是要等着绣橘落了单时,再为难绣橘,怎么也不肯让她现在就去支银子。
孙绍祖无法,只好叫那三绣进来,让她们去帐房里支银子。绣橘道:“我这里倒是不着急着得赏。只是已经闹了这么一天了,太太还水米没打牙,谁去厨房上把太太的份例领回来才好。”
孙绍祖忙夸奖道:“正是,正是,还是你想得到,难怪你们太太一时也离不得你。你们还不快些去取太太的饭来。把我的也取了来。”
迎春开口道:“只取我的。老爷自有服侍他的人,再说看着你我也吃不下饭去。”
孙绍祖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再与迎春掰扯,只盼着让她回心转意好生养胎,就是想收拾人也等着出了月子之后再说。那三绣听了迎春的吩咐,又见孙绍祖并无他话,暗中相互使了个眼色,自有那绣屏去取饭,那两个留下来等着招呼。
绣橘扶着迎春靠得舒坦些,才自坐到桌子边上,对着孙绍祖道:“老爷,这个可怎么写呢?”
孙绍祖觉得无脸,把那两绣又赶了出去,偏自己不敢自专,只求迎春满意:“看太太怎么说。”
绣橘又看向了迎春。迎春想想道:“先写上五千两的借据给我收着。”
涉及到了银子,还是与自己请贾赦办事同样数目的银子,孙绍祖问了一句:“写这个做什么?”
迎春看着他的眼睛又立了起来:“你说做什么?老爷是个记性不好的,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说话就能忘记了。不如有个借据在我手里,等哪日里老爷忘记今日的话,又想拿这五千两银子说事,我也好让老爷记起来。”
被迎春那么一瞪,孙绍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着迎春怀了自己儿子之故,竟觉得她比往日里还好看了些,就是腮上的红肿有些碍眼,不由得在心里埋怨自己一句,好好的什么地方不好下手,非得打在脸上,倒让这颜色失了几分。
花不迷人人自迷,就得就是此时的孙绍祖,他看向绣橘道:“这几个字我倒是还会,不用让这丫头动手。”说不定自己一会将那借据交过去的时候,还能一亲芳泽。
绣橘看向迎春,见她点头就让开了位置,由着孙绍祖自己核桃大的字写了满纸。迎春又让他借着自己的胭脂印上了手印,才让绣橘拿给自己。孙绍祖这里没有了亲近机会,刚才抬笔更觉得有山重,又把地方让给了绣橘。
“写,若是骂我一次,帐房送十两银子过来。打我一次或是动我的丫头一次,帐房送一千两银子过来。若是提那五千两银子,由帐房送一百两银子过来。”即是孙绍祖把银子看成命,迎春自是要蛇打七寸。
孙绍祖一声也不敢反驳,由着绣橘在纸上落字,完了自己依样扫了手印。迎春这才道:“就是如此吧。日后请老爷还是如常地打骂于我,等着什么时候这孙家的钱都到了我的手里,再和离不迟。”
屋子里的人都让她这话给惊住了,绣橘情急之下叫了一声:“姑娘!”
迎春已经笑了出来:“不急,也不过是半年的光景,怕是就能把这府里的银子都搬过来了。到时还不到生的时候,咱们大可出府找个房子过自己的安生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