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爷,尊夫人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正是该好生保养的时候。此时一是不能动气,二是不能到人多的地方以免冲撞了,三是胎儿业已不稳,还是少活动些为上,还有就是胎儿本就还弱,实在是不能受外力了。”
那边迎春已经摔下帐子,不愿意与孙绍祖对面。只是听了大夫的话后,却开口道:“大夫不必与他说。你说的都是至理名言,那些听不懂人话的东西,巴不得把我们母子一棍子打死。”
孙绍祖有心回嘴,偏大夫刚才已经说了迎春此时动不得气,只好虚着声音对大夫道:“多谢费心。只是,我今日里有了酒,不小心动了她两下,不知道可有没有妨碍?”
帐子里就传出一声冷哼,孙绍祖脸上一红,一双铃当大的眼睛却是定定地看着大夫。大夫再擦擦汗:“这位老爷,小的不过是治外伤的大夫,不过这普通的滑脉还是能诊得出来的。只是在这妇科之上,却不拿手。不如老爷再另请高明之人,给太太诊治一二。”
帐内帐外同时传出了问话:“那是不是可能不是有身孕?”
大夫要让这奇怪的夫妇给弄疯了:“不过是个滑脉,你们不妨再去人过来诊就是。今日我就在这里等着,若是谁说这位太太没有身孕,我愿意把我那小小医馆给了他!”
帐内就传出了一声遗憾的叹息:“算了,大夫也去给我那个苦命的丫头瞧一瞧吧。她那伤,大夫总能用药了吧?”
大夫也不管那帐内之人看不看得见,冲着帐子拱手道:“那位小大姐儿的伤势,我自是如常用药。只是太太也要谨慎些,与那小大姐儿的药定要分两处煎才好。”
绣橘就上前,带了大夫去她屋子里诊脉开方。迎春听到屋子里没了别人,自己打起了帐子,孙绍祖已经上前一步,抢先把帐子挂了起来:“小心些,大夫不是说不能劳动。”
却见迎春已经将枕边放着的剪子抄了起来:“滚出去。这孩子是死是活,保不保得住,与你有什么干系?”
忍了气,孙绍祖还是堆出了别扭的笑意:“原是我对不住你,不该吃了酒向你使性子。看孩子面上,还是别生气了。”
呵呵你孙家从祖上到现在!迎春将那剪子对着孙绍祖就扔了过去:“离了老娘的眼。”
闪身躲过飞来的剪子,有心教训这给脸不要脸的女人一拳,又怕真的伤了孩子。孙绍祖向后退了一步,狠声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迎春冷笑一声:“想怎么样?想死!你不是要打死我吗?只管来就是。能带着你孙家一条根走,也算是赚了。”
说到孩子,孙绍祖更没了底气:“我不是已经给我赔了不是?怎么还是如此不依不饶?”
迎春让他给气乐了:“原来你那两句狠话是在给我赔不是,我竟不知道呢。不如让我也给你两窝心脚,再打你胸口两拳之后,给你赔不是如何?”
为了儿子,孙绍祖在心里咬牙:“都是我的不是,还请太太大人大量,看孩子面上好歹饶了我这一回。”
“不敢当你的太太。你那小妾已经说了,我不过是比她们身价高些,一样是你买来的玩意。你只管看着哪个小妾好,让她做太太,给你生儿子就是。”有风需使尽,迎春已经看出孙绍祖对自己肚子里这块肉看得很重,那在没有系统、系统出品的东西不起作用的时候,自己不妨先用他做个挡箭牌。
孙绍祖就是一呆,这话他还真是与自己的小妾们说过,还不是对一个小妾说的。可是现在迎春却是第一个肚子里有了他孩子的女人,这样的人不是太太,谁是太太?
“是谁对着太太胡说?等老爷查出是谁在,一定乱棍打死了事。”孙绍祖一点儿也不心虚地表演了一回护妻之相。
迎春白了一眼他:“不劳你去查,正是你那心尖上的王姨娘,在我这正房里头,当着一屋子地姨娘们说出口的。怎么,现在你要把她乱棍打死给我出气不成?”
“这个,”孙绍祖语塞起来,这王姨娘姐妹两个正是他的心头好,长得好,身子娇,在床上也放得开,就这样一下子舍弃了也怪可惜:“她们姐妹抬进来也是花了快一千银子了,总不好就这样赶出去。”
真是过日子的人呀,迎春心里一哂,难怪这货把五千两银子看得比天还大:“即是花了银子,自是有身契在府里。只管拿出去卖了,还能收回些钱来。”
孙绍祖脸都扭得变了形:“不如我让她来给你端茶请罪?再让她关在屋里给你念经祈福?要不就让她们姐妹两个都到你屋子里来服侍?”他看着迎春的脸色,一点一点增加着条件。
迎春微微点了点头,就在孙绍祖以为自己过关了的时候,开口道:“原来你还知道什么叫端茶赔罪。”
原来这女人还没忘记这件事儿。算了,看在她此时正怀着孙家血脉的份上,自己低低头又算得了什么?孙绍祖讪讪地凑到桌子前,想着给迎春倒茶。不想外头传来了绣笼娇滴滴的声音:“老爷,您请的大夫来了。”
听闻这话,孙绍祖如闻纶音,自己向外喊了一句:“还不快进来一个服侍你们太太,再请大夫进来。”
迎春没想到他请的大夫来得倒是快,自己摞手倒在了床上。那动作生猛的,把孙绍祖看得脸直抽。又知道自己现在不得迎春待见,还不能如原来一样对她动手,生生把张粗脸憋得紫胀。
绣笼听到孙绍祖的呼唤,打头就进了屋子。她挑帘挑得急了些,带了些风进屋,让孙绍祖当成了撒气之处:“怎么伺候人的。别看着你们太太好性,日日就当自己是什么金贵人了。”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只换来了迎春的一声冷哼,还有绣笼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大夫呢?”孙绍祖没好气地问,怎么这个倒变成了木头,原来的木头倒成了母老虎?
绣笼战战兢兢地道:“奴婢先服侍太太。”
孙绍祖这才发现,迎春自己躺在床上,可是那帐子还是挂着的,并没有放下来。为了让自己孩子平安降生,他大步上前把帐子放下来,一面吩咐绣笼:“去叫大夫进来。”
绣笼如见鬼般应了一声,才发现她们老爷不光会放帐子,还会拿迎枕,还会给太太的手上盖上帕子。难怪太太那会敢把老爷赶出院子呀!绣笼转身去请大夫进门。
去请这个大夫的下人,是知道主母可能有喜之事的,所以请来的也是街上有名的妇科能手。一搭脉,已经开口问道:“夫人可是孕期受了什么气恼?怎么似乎还受了伤?”
孙绍祖在边上听得直搓手,大夫一心诊脉,并没看到他的脸色:“如此郁结,胎儿已经不稳了,你们这些人也是糊涂。”敢情这位大夫进门就发现男主人守在屋里,想是对夫人的胎十分重视,有意说重几分,一会儿好多得些诊金。
却不知道自己一字一句,都让孙绍祖心惊肉跳——刚才迎春已经口口声声要带着孩子赴死,现在大夫出口又是胎儿不稳,那岂不是说他这三十岁好不容易才有的儿子,就要这样没了?
第一次,孙绍祖对自己抬手打迎春,生出深深的懊悔——自己怎么就不能忍一忍,怎么就没想到这女人可能有身孕?自己一院子的女人,都没有一个怀孕的,自己踢哪个打哪个不好,偏要打她。
对了,此事并不怨自己,都怨那些不下蛋的女人,平日里连个响动都没有,才让自己疏忽了,以为女人都是一样该教训的。如此看来,媳妇说要把那个王彩蛾姐妹卖出去也没有错,平日里就数这女人话最多,编排媳妇编排得最厉害。
不得不说,怂货们的脑回路与别人是不一样的,遇到事情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找出一个替罪羊来推卸责任。孙绍祖这里已经默默地给王彩蛾定了罪,又听迎春正在帐子内问大夫:“我今日里边着两次被打,一脚正在心窝,这孩子可能保得住?”
大夫也是从脉相中号出,这位夫人怕是受了些伤,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打孕妇,脱口道:“哪里有这样不讲理的人,就算是不看大人,只看孩子也该和气些。难怪此胎竟有滑胎之相。小老儿只能开付方子夫人先吃着。若是三日后无事,才敢再说别的。”
说完才想起,如此深宅之中的妇人,必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打她的还有谁?可是话已出口,不好收回,只好叹息一声:“夫人自求多福吧。”
帐内迎春声音分外凄惨:“多谢大夫费心。”再无别话。
孙绍祖此时才脸上作烧,不敢与那大夫相对,得了药方,让人快些去抓药。帐内迎春道:“绣橘的药可得了?抓个药还分两次不成?”
孙绍祖讪讪道:“早就拿过来了,就是外伤的擦的药也有了。”
帐内又问道:“大夫,还请看一看,可于保胎上有关碍吗?”
那大夫听了,不由得叹了一声,可怜这个妇人,竟然嫁了如此莽撞之人,一点怜惜之心都没有。加意上心地替迎春看了那外伤之药,才对着帐子拱手道:“夫人放心,李大夫我们也是相熟的,他用药一向谨慎,想是也知道夫人已经有孕了,并不相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