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离得远,消息不畅造成的误会了。贾政在庄子里吃的苦,一点也不比他少。早起担水的数量变成了十担,每天还得把代善小厨房用的柴都劈出来。说是自己不会劈、劈不出来?呵呵,你是想饿死你老子还是想不让他喝药,等着他病发身亡?自己选一个。
在此期间,贾政的所有策论、试帖诗、经义都全都被放在一边。谭震每时每刻在他的身边,给他上下五千年地讲宗族的重要性,讲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讲身为家族成员的一份子,应该怎样把家族的小事、凌驾于夫妻感情之上,讲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总之是没过上三天,贾政已经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是上了王氏的当,受了王氏的骗,不该为了自己的岳家而挖自己家的墙角。
于是谭震的话风又变了,他开始上下五千年的讲担当,讲道义,讲一个男人任何时候都应该有的责任感。遇到事儿就推到女人身上,不管那女人是你妈还是你媳妇,那算是什么男人?一个不是男人的人,你是个什么,怎么没和戴公公一块去工作呢?
然后贾政深刻认识到,自己不光是上了当、受了骗,没有分辨能力,还推卸责任,没有一个男人该有的责任感。即对不起自己的小家,更对不起整个贾氏宗族……
几次三番下来,贾政已经深深处于自我否定之中不能自拔。他又不象贾赦,身边还有一个贾敬能一起讨论一下对策,有的只有一个视他如空气的父亲,还有个时刻不忘记冷嘲热讽的先生。
就在贾政迷失自我之际,贾代善这边迎来了一位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的客人。说是意料之中,是因为他知道自那日自己与太子面前狂刷好感之后,太子的心腹定是会找上门来。而意料之外则是,这人来得太早了些。
看来太子还是有些沉不住气呀。代善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对着李要道:“快些将承恩侯请到花厅,让人来服侍我更衣。”
来人正是代善口内的承恩侯,也是太子殿下的亲舅舅,先皇后之兄。这位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自己的老子刚得封了承恩公不久,就因伤心先皇后之薨一病不起,然后缠绵病榻不上一年,还没等太子得封,就追随自己女儿而去。
也是为此,当今在封太子之后,将那承恩公的爵位只降了一等,由其承袭承恩侯之位。若是一般的人,应该是觉得一块热乎乎的馅饼砸到了自己的头上。可是贾代善知道,这位承恩侯并未做此想。
因为人家这位可不是一般的二世祖,而是自己在科举之路上一路冲杀到了三鼎甲之列,是他自己那一届的榜眼!在那承恩侯的爵位落在他头上之前,人家已经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若不是做了承恩侯,说不定现在的内阁,都有人家一个坐位。
是不是个牛人?反正贾代善对这位国舅还是十分服气的。你别管人家以三十余岁的年纪,就坐上正四品高位,是不是借了承恩公之力,要知道这外力也是实力的一种!原著里贾家那些人的外力也不算少吧?有简在帝心的巡盐御史姑爷、有京营节度使的舅舅或是叔丈人,可是看看贾宝玉与贾琏都做了些什么?
带着对承恩侯的敬重之心,贾代善侯在花厅门前,等着他的到来。“侯爷请。”门外已经传来了李要延客的声音。代善自己在屋内也是笑语相迎:“没想到侯爷竟屈尊到这荒野之地,真是令代善惭愧,惭愧。”
承恩侯头发已经斑白,两眼下也生出了大大的眼袋,脸上甚至都有了些老年斑。只是那行动还十分便捷,看起来不象是个六十余岁之人。听到代善迎客之语,脸上也带了笑意:“早就想着来拜访国公,只是听说国公前些日子一直养伤,也就没敢打扰。这不一听说国公可以走动了,我就不请自来,做了恶客。哈哈。”
“能得承恩侯降临,代善自觉蓬荜生辉,何来恶客一说。”代善说话间,与承恩侯张颉对行了礼。说来他这个公爵要高于张颉的侯爵,可是人家一是年岁比贾代善大,二是资格比贾代善老,三来身后还有太子之影,代善自是不会在此事之上占人家的上风。
张颉也不是不通俗事之人,见代善如此客气,脸上的笑越发真诚一分:“国公客气了。”
分宾主落座,自有李要安排人献茶后,退下去守好门户不提。这里承恩公张颉问道:“听说令公子也随了国公在庄子里读书,为何不见?”
代善就是一哂:“那小子不辩是非,让人利用了,差点帮着别人算计我这个做老子的。现在正罚他劈柴,就不让他来污了承恩侯的眼。”
张颉随着一笑:“令公子才多大年纪,就有一二不到之处,国公只教他就是。劈柴这样的粗鄙之事,还是不要让它坏了令公子习字之手。”
听到张颉口内吐出粗鄙二字,贾代善就看了人一眼。只见对面之人,一双下垂的眼皮之下,双眼无波,直直与自己对视。心下的敬重去了三分,代善由是也就一乐:“虽然此事说来粗鄙,可是也是每日所需。若是这等粗鄙小事都做不好,将来又如何能提笔成文,为圣人策。”
至此张颉认真地打量了贾代善一眼,笑道:“国公果然见识非常人能及。如此磨练公子,想必将来必是栋梁之材。如此美玉在前,却不得一见,倒让老夫心生遗憾呢。”
就见代善摇头道:“却是当不得侯爷美玉二字。正是因为小犬愚钝,才不得不加以磨练,以期就算是没有灵气,也可夯实根基,哪怕就算是成了一块粗砖,也能建屋起墙。若真是灵气天成,侯爷且看我舍不舍得?”
张颉听后哈哈一笑:“也是国公对令公子期望过高,才会求全责备吧。”
代善知道自己与来人的第一次交锋算是结束了。结果吗,正是他自己没输,可是对方也没赢。看来这位承恩侯,就算是来到了这庄子之上求见自己,想把自己明面上拉进太子阵营之中,心里对武人的轻视也不少半分呢。
可是以自己现在手中的京营节度使之位,加上头上这国公的头衔,还想着让自己在太子阵营之中屈于人下,却不知道这位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老夫此次前来,也是受了太子之托前来道谢。那日宫中,多得国公为太子解围,还令太子与圣人父子心结顿消,相处日渐温情。就是朝臣们行事也少了些左右为难。此多是国公之力。”张颉轻抿了一口茶,不急不徐地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贾代善忙道:“承恩侯何出此言。谁不知道太子一向事圣人甚孝,而圣人亲手将太子教养成人。父子相得乃是我朝佳话。就是圣人与我说起,也多回忆太子趣事,竟不知道承恩侯从何处得知,太子与圣人有心结?!”
他最后一句话已经有指责之意,说出口为的话不免咄咄逼人。这张颉一听,心下就暗道了一声大意了。本来他见贾代善对自己礼貌有加,又有太子那日回东宫后的切实称赞。想着这位一定也是想着在太子这位未来之主面前,提前买好。那就把太子已经承他之情之事说出,也好让此人明白太子看重之意,更要让此人明白,太子对自己这个国舅的依重。
谁知眼前这位粗人,竟然指责自己妄言天家父子。若是此话坐实,那自己再是太子的亲舅舅,在当今那里也落不下好去——皇家之事,一向都是他们做得别人说不得。何况还是当今与太子之间,事关国本之事。
这边贾代善也在心里暗叹,难怪原著里太子只落个义忠亲王收场,他这义是有了,可是那忠怕是欠缺得很。只看他派来的这位国舅就可见一斑:此时前来给贾代善道谢,该是大好的与他拉近关系的机会。派来的人从份量上来说,也算是诚意十足,可是这来人自己却是从心里看不上贾代善这个粗鄙武人的。办事之人最重在的就是放下自己的成见,完成主子交待之事。可是这张颉一上来就给了自己一个粗鄙的评价,完全没想过如此激怒自己,能不能完成自己主子交待的任务,如之奈何?
所以贾代善才不得不抓住张颉的语病,给他一个不大不小的警告。别以为只有你们读书的人才会咬文嚼字!
“哈哈,”张颉也算是能屈能伸之人,口内打了个哈哈,对贾代善在椅子上面曲了曲身:“因与国公一见如故,所以不小心将心内之言吐了出来,还请国公勿怪。”
贾代善心下对此人已经有些不屑,不过念在他此时与太子比自己亲厚,才接口道:“不敢当侯爷心腹之言。你我身为臣子,当时刻牢记君不密丧其国、臣不密失其身之理。何况侯爷贵为国舅,太子多有依仗国舅之处。”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张颉自是听出了贾代善未竟之语。也知道自己今日此来,最要紧的是要为太子拉拢这位在圣人面前极有面子的国公爷——那日太子回府,对代善在圣人面前直言很是推崇,才让张颉隐生攀比之心。如今一见贾代善并不是他所想那样粗鲁无文,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有小小的把柄落在了他手里,也就收起了自己的轻视之心。
“多谢国公爷良言。”张颉再次曲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脸上又重新生出笑意:“说来自太子得封之时,圣人就曾言说,四王八公为太子擎天保驾之人。这些年来太子也多有与诸位亲近之心,只是怕圣人不喜,才没有多与国公爷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