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颉到底还是城府深沉,向着那要上茶的小太监挥了挥手,小太监转看太子,发现他也在点头,悄不声地退了下去。此时张颉才道:“原来我只以为贾代善不过是武勇之辈,因忠心得圣人看重。今日一谈,才知道自己竟生生错过了这些年。若是我早就与之交好,那太子也不会如此处处被动了。”
太子还从来没见过自己舅舅如此佩服一个人,不免道:“那日在乾清宫,我也只觉得这贾代善看似说话粗直,却是忠心不二、粗中有细之人。虽然他是父皇指给我的班底,对我言语上也是维护有加,可是看得出来,他最忠于的还是父皇。即能得舅舅如此看重,不知此人对我观感如何,可能为我所用?”
张颉摇首道:“这正是我惋惜之处。若是太子原本就与这贾代善交好,那无论是朝中勋贵的支持,还是圣眷,怕都强过如今十倍不止。只是今日听其言、观其行,怕是此人对圣人的忠心,不是一般人能撼动的。”
第172章
“想收拾哪个收拾哪个、收拾到他服气为止?”太子重复了一下贾代善的话。张颉在旁边道:“荣国公还提过, 他就是一个做爹的,最愿意见到他的儿子孝顺他,谁把他的话不折不扣地完成了, 他就喜欢哪一个。”
“孝顺, 听话吗?”太子越发若有所思起来。
乾清宫里, 当今也已经收到了贾代善的密折,看完这折子之后, 对着服侍在侧的戴权道:“太子居然把张颉都派过去了。”
戴权只管在那里做他的背景板, 连回一声都欠奉。当今也不过是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并不指望他一个内监能出什么主意。就听圣人接着道:“这个代善也是会找事的,看来对太子也是不知从何处劝起。”
戴权那嘴角就轻轻地动了一下, 可是还是没有出声。当今自言自语地道:“他又收拾起他那个蠢儿子来了, 你说我若是把家里这几个也收拾一顿怎么样?”
这回戴权就不好再装听不见,只好躬身道:“圣人,太子与皇子们都是众星捧月般长大的, 可是做不了贾二爷那样担水劈柴的活计。”
“你这个老货, ”当今轻斥了戴权一声:“谁说是让他们和代善那个蠢儿子一样担水劈柴了。再说代善不是也没让他那两个一样嘛。不过他这个让老大考武举, 也是个办法。明天你去找个功夫好些、读过书的侍卫,去金陵监督着他那个大小子,别让他偷懒,两年后的武举,不能无功而返。”
就算是只见过贾赦几面, 戴权都不由得同情起他来。让自己老子坑完,接着让圣人坑,也不知道是贾赦的幸运还是不幸。于是他觉得自己好歹与贾代善相交一场, 小声道:“荣国公已经让他们家的大爷开春就回京,怕是得直接塞到京营去。”您派过去的侍卫到时候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不过这可难不住被贾代善打开了新思路的当今, 只见他大手一挥:“那就让那侍卫跟着去京营,与那个贾家老大送做一堆。和他说,若是贾家老大能中了武举,提他一等。”
“是。”戴权一面在心里挑选着人,一面替贾赦默默地担心了一瞬间,就又接着做他的背景板去了。
只是第二日大朝会,太子与皇子们都接到了当今的旨意:太子入户部、二皇子入礼部、三皇子入工部、四皇子入翰林院。只是各皇子不领部,均以七品之身随部办差。各部不得对皇子格外照顾,不得为皇子开方便之门。每年底,皇子与各部官员一起参加京察!
举朝哗然。这几位凤子龙孙已经听政多时,太子更是早已经把六部轮转了个遍。其余皇子不能与他相比,可是也都是一到部,就直接领了部里的掌总之权,各部尚书有事,不管听不听他们的意见,也总得知会领部的皇子一声。
最关键的是,这些皇子们原来在的部是这样的:二皇子在户部、三皇子在吏部、四皇子在兵部,这三部可是实打实的位高权重。若非是看着三位皇子所去的部门,一些官员也不会主动向他们靠拢,而三位皇子们也不会渐渐生出些取而代之之心。
现在当今一道旨意下来,三位皇子都是从最实权的部到了最清闲的部门不说,还不再领一部之事,只能经七品之身办事。可是皇帝说起来容易,让下面的人可怎么敢拿他们真当普通的七品官来对待呀。一瞬间,礼部、工部还有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头发就白了几根。
其实更愁闷的是户部尚书。这皇子已经在户部两年有余,与这位王尚书关系也还算是融洽,更是与户部的一众官员打成了一片。时时可以听到户部的官员在自己耳边说什么二皇子精明强干,处事老练之类的话语。可是现在忽然之间这位二皇子就让圣人给调出了户部,若说这里面没有什么猫腻,王尚书是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
偏偏接着过来的就是太子!本来对二皇子在户部收买人心之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王尚书,怎么能不心惊,如何能不后怕?现在他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回到户部,好生敲打一下自己那些不开眼的下属,这站队是那么好站的?是应该这么早就站的?!你们可都是读书人出身,也是日日把为圣人尽忠挂在嘴边的,一个皇子的眼风,就让你们晕头转向了,风骨何存?!
最让他担心的,则是不知道自己的下属里,有没有已经死心踏地跟着二皇子一条路跑到黑的。若是真有那样的人,再因太子只是经七品之身到部,给人些刁难的话,那才是好看。
就在别人还纠结着当今为何会出这样一道旨意的时候,太子已经最先回过神来——昨日里他舅舅刚拜望过贾代善,今日他父皇就下了这样一道旨意,若说这里头没有什么不要太想,太子觉得他那前头的三十年都是白活过去了。
好在昨日里贾代善也不是没有透露,如今他父皇到底想在什么样的儿子。于是就算是心里再恼火贾代善把自己卖给了父皇,太子还是抢先于众人行礼道:“儿臣领旨。请父皇放心,儿臣到部之后,定会小心向各位大人学习,尽快熟悉户部之事。”
“唔。”当今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心下却对自己这个儿子满意了一分,看来代善说的话,他也不是一点也没有听进去,否则一定会当着朝臣就提出反对意见,也不想想他老子的面子是不是那么好伤的。
其他人见太子已经率先表态,也都只好跟着向当今表起了决心。那三位皇子做何想当今暂时顾不上,他最在意的还是自己这个大儿子:“如今太子要去户部,原来詹事府里的人怕是不大得用,明日里吏部挑几个精数算的人去詹事府。”
吏部尚书出列应下后,当今才道:“户部给太子安排事的时候,不要怕琐碎。小事做不好,何以成大事?太子,你可知道?”
太子虽然不明白自己父皇说是让吏部给自己詹事府里挑人,是增加詹事府的人员,还是要把原来詹事府的人换掉几个。可是当今的问话他还是能听得见的,也听得懂里面那殷殷期盼之意,心下有些感动:“是,儿子记住了。”
听他连儿臣都换成了儿子,又让当今觉得看到了他刚长成时,向自己问朝政关窍时的影子,心下软了一分:“记得就好。不过你也不能只在户部。每日里只到部半天就好。下半天来宫里服侍。”
现在是大朝会,不是表现你们父子情深的时候好不好?从二皇子到四皇子,就没有一个甘心的。一样是儿子,太子听政之后,就是六部轮转一遍,可是到了他们就只能屈居一部。好在看着所分之部都是权重的,他们也就不说什么了。可是忽然之间,父皇就把他们从领一部的掌权人,给贬成了七品小官。
还不是他们已经经营些时日的原部!
看看自己所去的那三个都是什么地方,说出去都脸上烧得慌!三位皇子看太子的背影,都想给他盯出一个窟窿来。等听到太子每日还要进宫服侍,谁还能不知道这只是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父皇要给太子开小灶?
二皇子觉得自己不过是晚生了两年,要不这太子之位还不知道是谁的呢。因此一向对太子不大服气,现在见父皇明显偏心,也不管太子是不是在向着圣人谢恩,已经出列道:“父皇,太子殿下兼差事繁,怕是不能日日服侍父皇。不如儿臣们如以前一样,轮流进宫服侍父皇。”
当今本来让太子今日难得的驯服引得高兴的心情,至此戞然则止。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们随着年岁长大,有了些别样的心思。原本还以为只是太子看着自己的兄弟们长成,有了提防之心。可是现在看来,分明是这些人太过不把太子看在眼里,才让太子不得不自保。
所以真的别和做皇帝的人讲理。看你好的时候,你就是杀人放火,他也觉得你是除暴安良。可是若是觉得你不好的时候,你修桥补路在他眼里不过是收买人心!
二皇子也不过就是看着太子将要被开小灶,心下不服,说出来的还都是一个孝顺儿子抢着服侍父亲之语,可是听在当今的耳中,却是在指责自己处事不公。以前太子也不是没与当今对着干过,可他好歹还知道下朝后再与当今商榷。可是现在二皇子可是在当今刚说出口之后,当着朝臣就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