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讲不讲理了?!贾政眼泪都下来了:“敢问父亲,又曾经让兄长做过何等小事?”
贾代善微微一笑:“我交给他的任何一件事,他做得就自己去做,做不得的就提前告诉于我,并不想着从中打个折扣应付于我。这样老实的性子,让我放心。”
贾政的眼泪掉得更急:“今日不过是儿子第一日担水,才不小心泼洒了些。等明日定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还请父亲再给儿子一个机会。”
这么一个简单的激将法,就把人给搞定了?贾代善表示没有什么成就感。不过便宜儿子能有这样的表现,还是值得肯定的。于是他微笑了一下,即使那微笑一闪而逝,还是让注意着他的贾政捕捉到了:“还算是有骨气。只不过不知道你这骨气,能撑得了几时。”
“那就请父亲拭目以待好了。”贾政越加不服气起来,他把刚才贾代善的那个转瞬即逝的微笑,当成了对自己的嘲讽。
贾代善又道:“你可别忘记了,你是个好读书的人。过两日我那个幕僚谭震会过来,说不得会与你探讨一下学问。”
这位谭震贾政也见过几次,只知道此人谈吐风趣,挥洒肆意,最是个不同流俗的。只是此人并不同与贾代善的其他幕僚,不大兜搭他这位少东家。也不知道他此来是为何,可是自己不能太过失了颜面,贾政还是知道的。因对着贾代善躬身道:“是,儿子定会尽力。”
代善便挥手让他回自己院子里。等他走了,李要才问道:“老爷怎么对二爷如此严苛,他左右是要读书出身的,若是坠了志气可怎么好。”
代善对自己的这向个长随,可比儿子客气:“坠了志气?若是志气这么容易就坠了的话,那就是当初根本没有什么志气可言。”说完叹了一声:“你且想一想,咱们当日在西北,孤军深陷,若不是凭了一股子心气顶着,可还能回到这花花世界?”
李要也是叹了一声:“就怕那谭先生的脾气古怪,二爷受不了几日。”
代善却不认同:“这么一点小小的折辱就受不得,异日他真得了功名,官场上下绊子、使阴损的多了去,还能比谭震更客气不成。”
好吧,那是你儿子,你说了算。李要再不多言,只跟着他绕着院子慢慢踱步。
贾政这边却没有如此悠闲的心情。他对自己的学问再是自信,可也只是建立在自己与原来的自己对比之上。那位谭先生,可是一点也不会给人留客气的主。找出了书,却是不知道该先看哪一本的好。读经义吧,那位谭先生似乎歌赋也来得。看格律吧,又怕人从时政里论起。
如此拿不定主意之下,只好抓着书发呆。周瑞已经歇了一会儿缓过气来,不想让吴新登专美于贾政之前,少不得上前来支应。见贾政只拿本书发呆,道:“二爷可是今日累得狠了,不如先好生歇上会儿子,日子还长着呢,那书什么时候看不得。”
因为早晨周瑞着实卖力,贾政也不怪他:“你知道什么。老爷说那个谭震要过来。你也知道他素来是个不讲情面的。如今老爷又对我有些看法,若是让谭震在老爷面前说上两句。你只想去。”
周瑞就无端打一个寒颤。他也是知道这位谭先生的,几次与贾政见面,都让贾政回书房后大发雷霆,也就不敢再劝,只小心地在一边服侍笔墨。
代善也知凡事得有个度,若是一次把贾政累得狠了,怕他心生逆反,于是这一日就只让他担了水,并没有再让他劈柴。
第二日贾政又让吴新登从床上叫起,他说得好:“昨日周哥跟着二爷,奴才也不能躲懒,今日就让奴才跟着吧。”
好吧,奴才们可以换班,贾政却只有一个。叹了口气,贾政带着吴新登再次来到了厨房。昨日的水桶还摆在那里,给他们数数的人也早早地等着了,还打千向贾政问好:“今日二爷来得准时。”
贾政无心理他,只叫上吴新登就要走。不想那吴新登也是凭生第一次与这扁担亲近,少不得高一下低一下地闹了半会儿,才算是知道周瑞昨日怎么得了二爷的青眼。
到了井边又是一难,概因吴新登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那水桶从井中打得水来。贾政无法,只好放下主子的架子,亲自按着昨日周瑞行事教他。这才知道看人挑担不吃力,只看昨日周瑞三摆两摆,那水桶就得了水重新立起,可是他却怎么也不能让那水桶先斜过来。
贾政急得满头是汗,还骂吴新登:“蠢材,昨日周瑞也不过是看了一次,也就会了。怎么教了你这么半天,你还是如此不中用?!”
气得把手就是一撒,只听扑通一声,却是那桶离了勾子,直直地坠入井中去了。贾政又气又怒,泪水不要钱的掉了下来:想自己也是金尊玉贵长大的,怎么到了自己父亲面前就如此不值一文起来。
正没头绪间,那个给他们数数的人过来了:“等了二爷这半日,还没见二爷回去。小的怕出了什么事,特来看看。”
出事,怕出什么事?难道是怕自己掉到井里了?贾政心下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刚想行动,又觉得身上冷风吹来,遍体生寒。若是真按着自己的想头做了,那井水怕是比外头这风还冷得多。那念头也就随着风飘远了。
第164章
日子如此悠悠几日, 都在贾政与水桶的搏斗之中度过。这只是外人能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地方,贾二爷还与书本搏斗来着, 可那谭震一向是天马行空的人物,贾政的书也就看得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怕什么来什么,这天贾政请完安后,刚看了两页《中庸》,贾代善那边已经有李要过来请他, 说是谭先生到了,代善让他过去见人。
贾政听得头发麻, 可是父亲召唤,他也不好迟疑。只好又是换衣服, 又是去茅房地折腾了好大一通。李要只能好心地提醒他:“二爷, 老爷还等着呢。若是二爷再不快些,怕是老爷会不高兴。”
如此贾政才一步一挨地向着主院而去。走到正房前,老老实实地等着李要自进去通报,自己忐忑地站在那里, 不知道谭震这次会从哪个方面给自己一击。
听了李要的通报,贾代善就冲着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把贾政带进来了。李要出门一看,快十月的天了,贾政额头竟然出了一层细汗。刚想着问问是不是哪里不舒坦, 贾政却已经问道:“父亲现在可是得空?”
李要也就把自己关心的话咽回了肚子, 边替贾政打帘子, 边把自己的身子低下去:“二爷请。”贾政再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板正了面皮,迈着不急不缓地步子进了屋。
贾代善坐在上首,下首一人看起来比贾政年纪大上十来岁,并未留须,一看是位鼻直口方、双目有神,神态自然的人物。见贾政进门,他也站了起来,等贾政给代善问了好,才对着贾政拱手做礼:“世兄别来无恙?”
贾政的嘴角就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回身行礼:“见过谭先生。”
贾代善等二人寒喧完了,才道:“即瑜此来,也是受了为父之邀,会留在庄子里与你一起探讨学问。你二人不妨多切磋切磋。即瑜世情上比你通些,你不可拿大。”边说自己边想,也不知道是那个给这谭震起的表字,听起来不是觊觎就是鲫鱼,怎么都让人觉得这表字起得太开玩笑。也可能是这小子自己取的,难道是在自比诸葛?看来是杨修一般的人物。
现在倒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光贾政那脸色已够一观:就见贾政听说谭震是要留在庄子上,身形都是一僵,再听说要他与谭震切磋,那眼神飘忽的,谁都能看出他的心虚。
这谭震倒是怎么贾政了,给他造成这样大的心理阴影?贾代善不得不再次翻看原主的记忆,可是只能知道原主因谭震年纪很轻,所以对他还不是很信重,平日也就让他给处理一些日常的公文。至于机密之事,多是找另外两个跟他多年的幕僚。
现在的贾代善,也是因贾政与上一世,这位谭先生在原主死后,并没有与其他幕僚一样拍屁股走人,而是对贾家人仍如贾代善在时一样,忠心不二。而且他已经教导了贾政两世,成效都十分不错。想来对如何将贾政读书没通的那一窍打通了,还是有些心得的。
不过看眼前的情形,怕是贾政与此人相处得不是太愉快吧?这样更好,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压迫之下,若是贾政还能坚持自己原来的想法,贾代善也只能给他大写一个服字。
人家谭震倒是好整以暇地来了一句:“切磋也谈不上,只是这些日子,还请世兄不吝赐教。”
贾政那嘴角抽得更明显了,也对谭震拱了拱手:“存周多次领导谭先生大才,说不得在庄子里的日子,就要让先生多费心了。”
谭震就微微一笑,不欲再与贾政客套。贾代善这才道:“即瑜也不必过谦,你虽然有些傲物之心,可也不是世情不通之辈。就是那诗书之道上,也强过小犬太多了。此次留你在庄子上,也是想着以你之才,砥砺一下此子。”
“如此小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谭震应了代善一声,转回来来向着贾政道:“世兄请坐。不知道世兄自来庄子里,可曾习书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