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已经悄悄在贾政耳边,提醒他注意宫里娘娘的名声,所以贾政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贾母又看向贾琏:“这是你自己屋里的事儿,琏儿你自己说说。”
还能怎么说?刚才王熙凤的话,已经足以让贾琏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罪过,现在恨不得这个恶毒的女人直接从自己眼中消失才好:“这个女人心思如此歹毒,如果放她出去,还不知道要怎样败坏我们府里的名声。”
本来还想着用自己余下嫁妆换取巧姐儿的王熙凤,听了贾琏的话直接怒了:“我心思歹毒?若是真心思歹毒的话,我今日大可不必在这里与你废话了。贾琏,”王熙凤冷哼一声:“现在该是你贾家求着我不把此事说出去,再想想能用什么东西让我守口如瓶。”
贾母无力地冲贾琏摆了摆手:“凤丫头,这些日子你虽然没有管家,可是府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再拿不出什么来了。”
凤姐儿道:“我并不稀图荣国府什么,就是那日说的,把我的嫁妆里少的东西补齐便好。”想着杀人灭口,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中狮子大开口吧:“刚才老太太也说了巧姐儿是贾家的血脉。就是我把姐儿带走,也不过是不忍她落入下流人手里。这姐儿的嫁妆,老太太是不是也该按着嫡女的份例给她?!”
贾母还没答话,一边跪着的尤二姐儿,已经被凤姐儿一口一个淫奔之人、下流之人,给气得晕了过去。只是这屋子里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只由着她软瘫在地上。
再多的不甘,也抵挡不了自己府里脸面即将被毁。加之凤姐儿已经言明,若是她今日出了点差错,那明日就有人替她去告状。现在贾母只想眼不见为净。
看着一点也不出想出银子的大儿子,还有不出声的两个媳妇,还有神游天外的小儿子,贾母只好让人从自己私房里,取出一万两的银子给了凤姐儿,再由着贾琏写下了放妻书。两边约定,自今日起,王熙凤与贾琏再无相干。巧姐儿由王熙凤抚养,日后婚配与荣国府无涉。而王熙凤被搬到大观园中的摆设和所缺少的嫁妆,由王夫人查明之后,三日后交凤姐儿派来的人收回。
贾琏原本觉得,自己家里已经出了一万两的嫁妆银子,怎么将来对巧姐儿的婚事反没有发言权了呢?可是凤姐儿却不愿意给他发言的机会,就算是明知道荣国府逃不脱抄家的命运,可是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个万一:她可不能拿着巧姐儿的终身去赌。
王熙凤想到这个时代名声对女子的重要性,她对着贾母笑道:“老太太最是明白杀人于无形,也知道怎样毁了一个人的名声。只是我劝老太太,我可不是大老爷那样愚孝的,离了荣国府更是再不与贾家相干,所以我若是听到有人说我们娘两个一句不好,就会想起老太太的慈爱来。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一届和离的妇人,为了自己的闺女,真不怕找个把御史谈谈心。”
贾母那里气都快喘不上来了。这边王熙凤为了转移贾琏的注意力,给了贾琏最后的忠告:“贾琏,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我不妨再给你提个醒。还是找个好大夫来给你这位新二奶奶好生看看,她的身子看起来还真是不大好呢。”
贾琏这才注意到尤二姐儿昏过去了,想着让人寻大夫,又听凤姐儿道:“若是她有了身孕,还是让她去小花枝巷保胎的好。若是在这府里,怕是……”
“你是什么意思?”问的人不是贾琏,而是盼孙心切的贾赦。凤姐儿对着贾赦说道:“没有什么意思,不过是这府里不利于大房的人生养就是。我是如此,平儿是如此,秋桐到了贾琏房里几个月了,还是如此。若是这个淫奔之人真有了,不如送出府保胎。”说完,凤姐儿不再管别人的反应,让人抬着银子,拿了放妻书,回自己的小夹院去了。
小红见凤姐儿归来,有些怯生生地看着她不敢说话。凤姐儿也知她是两难,只好对她道:“傻丫头,别哭了。我知道你老子娘都在这府里,是断不会放你和我一起去的。再说我这一去,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也不必非得跟着我去吃苦。”
小红早得了丰儿说明,知道此事再难挽回,哭得更是哽咽难言。凤姐儿亲自去自己箱子里取了个妆盒与她:“你是我使出来的人,就算是你老子娘有些脸面,怕是你也再难出头。不如带着东西个人家去。就是你老子娘那里你也带个话。”
小红接了盒子谢恩呢,听凤姐儿让她给自己老子娘带话,不知道犯不犯忌讳,只看着凤姐儿发愣。凤姐儿一心快走,不愿意耽搁,悄声对小红道:“告诉你老子娘,若是信我的话,就尽早全家都赎身吧。”
一句话让小红没了往日的机灵,只看着凤姐儿指挥来升家的等陪房收拾东西。想着自己与巧姐儿会过一段时间只出不进的日子,王熙凤是一点东西也不肯给贾家留下:与其将来便宜那些抄家的人,还不如自己带走给巧姐儿用。
秋桐也听到了风声,过来刚想着向凤姐儿示威,就被小红顶了一句:“我们奶奶就算是出了府,可也是穿红着绿的。秋桐姑娘还是好生想想自己怎么打扮,迎接新二奶奶吧。”
因贾琏瞒得紧,秋桐并不知所谓新二奶奶之事,可是现在哪儿有人理她,大家都收拾东西装箱呢。秋桐却心有不甘,听说贾琏在荣庆堂,她就悄悄摸了过去,想看看那位新二奶奶是个什么神仙人物,能直接将王熙凤这个夜叉扫地出门。
谁知此时的荣庆堂已经吵成了一锅粥,实在是凤姐儿临走时留下的信息量太大所至。贾赦一直着急抱孙子,原来还只当是凤姐儿自己不能生却偏霸着贾琏。今日听出其中大有深意,正吵着让贾母给他与贾琏做主。
邢夫人想得更多,她是求了多年无子之人,自然把自己包括到了王熙凤所说荣国府不利于大房子嗣之列。她的想法很朴素,那就是她不能怀孕对谁有利,就是谁下的手。也不管贾赦一年才进她房中几次,只坐在椅子里连哭带诉,将这些年的不平与不甘发泄了个干净。
贾母气得倒仰,却拿已经开始犯浑的贾赦无能为力。王夫人即要对贾赦父子解释,又要不时地回答邢夫人意有所指的问话,菩萨脸已经端不住了。
要说还是人家贾政水平高,在这样乱哄哄的气氛下,还能时刻劝慰贾母千万保重身子,不要被不孝子孙气着。用他的话说,只要有老太太在,什么时候登高一呼,那一定全家人都会坚决拥护老太太,至于一两个白眼狼不足为惧。
每一个人的成功,都有他的过人之处。贾政能让贾母几十年如一日的偏心于他,只看今晚的表演就知道原因了。
等大家吵累了,诉完了,贾母才想起来问:“琏儿怎么还在这里,快回去看看,王氏的嫁妆我们不要,可是家里的东西也不能由着她搬走。”
贾琏也已经醒神,不过还是问了一句:“老太太,那尤氏怎么办?”
能怎么办?总不能现在就让贾琏领回去,那样凤姐儿刚才给尤氏下的两个定语,可是一个也跑不了了。想起此女还是宁国府的亲戚,贾母想让贾珍先把人领回宁国府去。谁知已经找不到贾珍的身影了——王熙凤离开后,贾珍知道自己也落不到什么好处,说不得还得被贾母骂一通,也乘乱溜了。
眼前的乱子,都是这个女人给惹出来的,可是事儿已经闹出来,也不好现在就要了她的小命。能背锅的贾珍又已经无影无踪,贾母只好对邢夫人道:“大太太先领到你们那边住下,等着出了孝,再办他们的事。琏儿也别有这里了,回你院子里去看看。”
贾琏答应一声,还真的迈步就走了。说实话他到现在还有些不知道,怎么事情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不都说女人离不得男人,只能困守于内宅吗?怎么他就摊上了一个非得要离了他这个男人的?他要去找王熙凤问个清楚。
他去得快,回来得也快,身后还跟了个小红。贾母也见王熙凤带着小红来给她请过几次安,现在见了人,以为王熙凤派人来和她说什么,一面心里骂王熙凤不知足,一面还得问:“你们奶奶让你来有什么事儿?”
小红已经跪下先给老太太请安了,听了问话,叩首后才道:“回老太太话,我们奶……不对,是王姑娘已经带着巧姐儿出府了。王姑娘走前,吩咐奴婢把这单子给老太太,说是她陪嫁中被搬到大观园之物。还有这一份,是我们院子里,公中的各色摆设。”
贾母就看向贾琏,发现自己这个孙子脸色也十分难看。孩子是自己家的好,就算是不如贾宝玉得贾母的心,贾琏还是老太太的亲孙子,所以在她老人家眼里,她的孙子的错是小事,而王熙凤来依不饶才是不可原谅。
“政儿家的,”贾母对着王夫人道:“明日,不,今天你与政儿回去就给你哥哥写信,告诉他这里面的事。”不信到时王家还会护着那个不守妇德的。等她离了王家,哼,就别怪她老人家心狠了。
就算是贾母不说,王夫人也准备向王子腾告状呢。听听王熙凤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荣国府里不得上于大房子嗣,要不是她的那一句话,自己能不得不对着邢夫人这个小门小户出身之人好言解释。就算是自己做了什么,身为王家女的王熙凤,不也应该为自己遮掩一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