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撇嘴道:“得罪了凤丫头算什么,让你姨妈知道咱们与她一心才是真。如今这府里是个什么情形你还看不出来?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要不你姨妈能这样惦记着凤丫头的嫁妆?若是让她得了手,还能少从咱们家里借些银子。”
宝钗也就无话,这些年姨妈从她们家里究竟借了多少钱她大体有数,可是没见还回来一两也是真的。若是此次能让姨妈满意,少到她家里来两回也是好的。
“妈,咱们非得住在这里吗?”宝钗有些犹豫地问出了口,现在荣国府这样的情形,就算是她嫁进来又有什么好处?说不定凤丫头的今日,就是她的明天。
薛姨妈也知道自己闺女是心高之人,可是人强强不过命,出身商户已经是自己女儿的软肋,也只有嫁入官宦之家才能抹平:“好孩子,不管如何,这荣国府还有爵位在,又有娘娘在宫里,宝玉日后必是有造化的。”
知道在自己母亲这里,只能听到这样的老生常谈,宝钗只好退回自己屋里。那个林黛玉,怎么就可以出了这府,还有她父亲的知交相扶持,自己父亲怎么就没有个知交出现呢?现在不说整个荣国府,怕是整个京中都知道荣国府欠了林黛玉的银子,可是谁又知道自己家也被搜刮殆尽了呢?
自己的孩子,一定不能再如自己这样,处处看着别人的眼色行事,还得讨好不如自己的人!薛宝钗暗自下着决心,对王熙凤更是轻视了几分:明明已经是这荣国府的当家奶奶,竟为了几个女人自请下堂。哼,等来日她就知道这家里没有为官之人的苦楚了。
因此第二日薛宝钗一反常态,打扮得极是富贵,让同去的探春眼神都是一暗,再看看自己身上已经半旧的衣服,心里就是一酸。可是嫡母有命,她也不得不从,只能与薛姨妈母女一起来了王府。
王熙凤是以主人的姿态接待的薛姨妈一行。如今她也不叫姨妈,而是以姑姑呼之,让薛姨妈明白,凤姐儿这是不再与贾家有一丝关系。
薛姨妈还想着从巧姐儿入手,谁知凤姐儿那日让周瑞家的恶心坏了,再不肯让自己的女儿轻易见不相干的人。只说孩子在上课,不好耽误就过去了。
薛姨妈的口齿,岂能与王熙凤相比?她刚起了个头,凤姐儿那里就有话等着:“姑姑心疼我我也知道。如今这府里我即已经回来了,不如姑姑也搬回来住,好歹咱们都是王家的女儿,住在王家也算是名正言顺。再说这储里现在有我看着,也不会让那起子小人说什么,一个房子修了几年还修不好,大观园新建的已经起来了的话。”
探春忙道:“凤姐姐是听谁说的,告诉了我,回去我给姨妈出气。这样的话凤姐姐即听了,就该当面斥回去才是。”
“贾三姑娘,就如你在我家里做客,就算听到人说另一个客人不好,你可能当面就骂那说话的人吗?”凤姐儿冷冷地道。
听她说得疏离,探春也不好多说,只好看着宝钗,指望着她能力挽狂澜。宝钗听了那句做客之人心下正不自在,开口说道:“大姐姐如今就算是回了府上,可两家也是老亲,又有姨妈在,怎么说出这样生分的话来。”
凤姐儿一笑:“宝钗妹妹能把姨妈家里的事儿,当成是自家的,我却不能。”如何不能,宝钗又如何就能了,却是不屑说的。
一时来的三人都难开口,凤姐儿也无意找什么话题,表示自己是个尽职的主人,只默默饮茶。薛姨妈苦笑一下:“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总得想一想巧姐儿。”
怎么来一个人就用巧姐儿说话,她的巧姐儿好着呢!大不了将来她来个女婿养成,找一个家境贫寒的读书人下个忠心符,不信自己的巧姐儿嫁不出去。因此凤姐儿道:“正是为了巧姐儿,我才不得不走上这一步。若是在那个家里,我的巧姐儿名声就好了?姑姑怎么不想一想,贾家二姑娘都多大了,可有人上门提亲没有?”
一句话说得探春心里七上八下,她比二姐姐可只小了三岁,如今二姐姐已经快十六岁了,难道真是因为荣国府的名声,已经到了让媒人望而却步的地步?那自己将来是不是也是如此?
薛姨妈不光无功而返,还带回了一个荣国府的姑娘为何无人提亲的问题。王夫人便知自己别想再从王熙凤手里顺当地拿到一两银子,至于背后的手段,她相信不用她出手,老太太那里就放不过王熙凤。
如此凤姐儿这里才算是略略安生了些,暂无恶客上门骚扰。平儿与旺儿家的两人,也有了机会上门来见旧主,言明现在她们都在原来记在平儿名下的宅子里住着,好让凤姐儿有个风吹草动,可以有个容身之地。
凤姐儿后路无忧,在接到王子腾充满漫骂之言的来信后,直接带了自己的人,搬到了平儿所居的桃花胡同。因着人多,只留下了巧姐儿身边的李嬷嬷,别人一概打发到庄子里侯着。
王夫人也在同一时间收到了王子腾的信,带了贾琏到王家准备清理门户的时候,发现凤姐儿再次先她一步离开,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维持不住自己菩萨面孔,把王家看家的人骂了一顿。可是能让王子腾夫人留下看家的,能不是她信任之人?自是把姑太太的恶语向自己的主子去信回明,自此王子腾夫人也与王夫人离了心。
贾琏还不甘心,又去了凤姐儿陪嫁庄子上闹事。去了才知道,这庄子已经易主,主人就是那个已经被凤姐儿放了奴籍的平儿。想要见平儿一面,又被门子取笑:“爷说笑了,我们主子是女子,怎么好随便就见外男?何况主子还不在庄子里。”
贾琏就要拿出主子的款来,却又被不知怎么巡视到这庄子的衙役看了个正着。好话说尽,又抬出荣国府的名头,那些衙役还不依:“就是国公府,也不能强闯民宅。”只好用银子说话,才灰溜溜地回了城。
凤姐儿听人报了信,笑赞平儿道:“好丫头,难为你想得周全。”
平儿坦然而受:“咱们不过是些女人,可不就得与那些地头蛇打好交道。不过是多费些银子。”又为难道:“如今眼看着要秋收了,这税银也是一笔开销。”
凤姐儿安慰她道:“也难不到那上头。咱们不过是为了有一个落脚之地,才用心经营着那个庄子。多少平头百姓不都是那样过来的。咱们怎么就不能过了。”
平儿一想也是,自己这个主子并不差钱,不过是求个安稳。也就放过一边不提。几个人安生在这院子里住着,外事旺儿尽可张罗。就是路上有时碰见荣国府旧日同事,也只说自己开了个小铺子,还让人有生意多照管些,说得坦然之至。
贾家先还疑心,是不是旺儿收留了凤姐儿。可是不管是试探,还是突然闯进这宅子说是看看嫂子,都没有发现凤姐儿的踪迹:凤姐儿能想不到贾家不会死心?当日置宅子的时候,就是一起买了相邻的两个,中间开了个小小的门,又用绿篱掩了,那些突然进来的人只能四处用眼看看,还能真的搜人旺儿的家不成?如此草草地看,自是发现不了凤姐儿母女的踪迹。
那宅子外面一直锁着,只说是主人没来,胡同里的人如何能清楚?荣国府的人就是想从邻居中打探,也打听不着什么:做饭都是在旺儿他们现在住的院子里,这边是连火都不升的。
如此几个月下来,已经没有人再打听王熙凤身等人的行踪了,她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有心听旺儿媳妇八卦起荣国府的动向来:
荣国府这几个月并不消停,王熙凤临走之时留下的话,给贾赦开启了全新的思路,他老人家还真的从邢夫人住的屋子开始,把东大院里里外外查了个遍。邢夫人那屋子里的东西已经用过了十几二十年,就是原来有个什么那药效也散得差不多了。
可是贾赦的姨娘、通房们的屋子里可就精彩了,什么用药熏过的帐子,用药水泡过的摆件,带了麝香的荷包,加了红花的药材等等等等,只有大家想不到的,就没有下药人放不到的地方。
若是别的时候发现了这些问题,肯定是邢夫人会背这个锅。可是现在从贾赦到贾琏,却都相信邢夫人是无辜的。为什么还有贾琏的事儿呢?因为在秋桐用的东西里,也发现了几件这样的东西。
于是王夫人有嘴也说不清了,何况那些东西她还真不能说她一点也不知情:她是当家太太,府里所有人用的东西都是由她分派的,就是想推出几个奴才面罪,也得贾赦同意不是。
贾赦不同意!
这些年也就是因为没有王氏的把柄,又有王子腾给王夫人撑腰,她才能在这府里为所欲为。现在有了把柄,王子腾又不在京中,贾赦自然要正本清源了。
听到这里的王熙凤都不知道是不是该为贾赦的脑子点赞:此时行动是没有错,可是外边的事儿还没处理好就叫着正本清源,真不是帮王夫人从荣国府这个乱摊子里脱身?
果然,几日后又有消息传来,这回对王熙凤来说是好事:黛玉被皇家赐婚了,对象正是李侍郎家里的嫡次子。此事贾母的反应不问可知,王夫人做什么感想王熙凤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