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想凤姐儿这边打量人家,那边尤氏姐妹也有意要认识贾家的各色人等,同样一眼一眼地看着不时进灵堂进香的各人。有那不认识的,她们直接把贾宝玉当成了百事通,询问不休。也不知道贾宝玉说了些什么,那小一些的姑娘,脸上竟挂出了笑意来。
王熙凤意有所指地看了尤氏一眼:“大嫂子让体面的丫头出来守灵,是给了她们天大的脸面。可是也该挑那稳重的才是。哪儿有给大老爷守着灵,还与爷们说笑的?”
尤氏这才发现,自己拖油瓶的妹子,竟在那里带笑与贾宝玉交头接耳,心下暗恨,还不得不向着凤姐儿解释:“唉,那两个并不是我们府里的丫头,是我老娘带过来的妹子。家里人少,也让她们过来充个数。小户出身,一时礼数不周全,你担着些吧。”
凤姐儿冷声道:“嫂子这话我倒不解了。有什么是用我担着的?这守着的灵,是你宁国府的老爷的,我不过是看人闹得不象,好意提点嫂子一声,也是防着老太太、太太们一会儿回来看着生气。”
李纨一如既往地和稀泥:“凤丫头也是好意,大嫂子还是提醒令妹注意一下的好。”
尤氏刚才也不过是强词,她何尝不知这在灵前就展露笑容是让人诟病的?可是当事的一个是老太太的宝贝,另一个在自己丈夫那里说话比自己还好使,她才不愿意多事。现在让凤姐儿直接说出来,脸上作烧,心里倒怨凤姐儿多事儿起来。
好歹等贾母她们来到灵前,那两个还知道收敛,也跟着又哭叫一场。凤姐儿心里只吐槽:活着不尽孝,死了瞎乱叫,说的就是眼前的这种情况吧。
待出殡已过,贾琏果如原著中一样只在寺中住着,应名是相伴贾珍。凤姐儿知道离他与尤二姐儿成事不远,只让旺儿得了贾琏在外置宅子的信,就马上报给自己。中间传话的丰儿不解:“奶奶即知道二爷将要行何事,怎么不报给老太太知道?”
王熙凤也知道丰儿不比平儿,事事都能知道自己的心事。可是若是不与她说明白,又怕将来她一个不小心走漏了风声也不美。只好道:“现在不过是得个谎信,咱们就去告诉老太太,可不是让人觉得咱们一心怀疑琏二爷?不如等知道了确实消息,省得琏二爷不知道我的苦心。”
丰儿也就不再相疑,与旺儿家的联系得越发密切起来。不出月余,旺儿家的已经传信过来,说是贾琏已经偷娶了尤二姐儿。丰儿得了消息,吓得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自家主子——她也是知道自己主子脾气的人,生怕一个不好,又闹得合府不宁。
凤姐儿那里也在等消息,见丰儿神色不宁,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只追问了两句,就已经全都知道了。让丰儿更加不安的是,自己主子即没发脾气,也没有摔东西,只是让她把自己的嫁妆重新清点造册。
丰儿不解:“如今奶奶的嫁妆也不剩什么了,平儿姐姐走之前又与我一起清点过,还清点它做什么?”
王熙凤这才知道,自己究竟还是有些在意的。谁让那贾琏在去庄子时和自己回府后,表现的还不错。现在事实打破了王熙凤想给巧姐儿一个完整家的幻想,凤姐儿才体会出原主是怀着怎样悲哀的心,才会有自己这一世的任务。
罢了,即是原主都没有救贾琏的打算,自己还在这里充什么圣母。凤姐儿打定了主意,对丰儿道:“去把兴儿给我叫来。”
那兴儿正奉承尤二姐儿奉承的好,一听凤姐儿找他,只觉得三魂走了两魄,手脚都没放处。岂料来到凤姐儿的院子前,凤姐儿已经等在那里了,只见她一身深蓝色衣裙,正是守孝本份,头上只用一根银簪别着发髻,别的一件饰物也无。
打点着精神,兴儿上前磕头:“不知道奶奶唤小的来,有什么吩咐。”那上下牙已经直打架,一句话哆嗦着不成个句子。
凤姐儿看了看天色,已经到了贾母快用饭的时候,正是人齐之时,对着兴儿点点头:“你跟着我来。若是差了一步,我虽然不管家了,可是收拾你一家也还容易。你若是觉得自己的主子能救得了你,不妨试试。”
兴儿只觉得腿肚子上筋都转了,四下偷看也见不到可以向贾琏报信之人,又有来升家的跟在一旁,跑也不敢跑,一步一挨地随着凤姐儿来到了荣庆堂前。
进了荣庆堂,问过当值的婆子,邢、王两位太太并大奶奶与姑娘们都在。凤姐儿也不用人通报,自己直接跪在了正房之前,高声向着屋里道:“王氏之女王熙凤,无子、嫉妒,自请下堂,请老太太成全。”
兴儿听了王熙凤这话,就知道贾琏在外所行之事,已经被这位夜叉奶奶知道了。今天找自己来,就是要让自己做对证的。有心想跑,可是自己跑了又能怎样,就如这位奶奶所说,老太太拿着自己一家子找自己,还能不管老子娘了不成?
正思量间,鸳鸯已经急急地出来了:“二奶奶这是做什么,老太太那样疼二奶奶,有什么事儿不能当面与老太太说。快请进屋。丰儿还不扶二奶奶进来!”
凤姐儿却不肯再卖这贾母跟前第一红人的面子:“请鸳鸯姑娘转告老太太,就说王熙凤自请下堂。”鸳鸯见一院子的下人,都看西洋景似地看着二奶奶,就知道这位是有意把事儿闹大了——能在老太太院子里当差的,都是老太太的心腹,总不能为了封口,把这些人都处置了。再说她们还有家人呢。
苦着脸,鸳鸯进屋去向贾母报告。凤姐儿只跪得笔直,成败只在今日一举,能不能带走巧姐儿,也在今日自己能给出的筹码多少了。所以她一定不能失了自己的气势。
就里贾母一迭声地问:“琏儿呢?那个混帐行子又作下了什么大不是?还不快去把人给我找来。还有两位老爷,也一并请来。”
此时邢夫人已经出来,对着王熙凤道:“凤丫头,不管你有多大的委屈,也该进屋里与老太太分说。难道还能让老太太大冷天的到外头来受风吗?”
听到邢夫人的话,凤姐儿向她叩首道:“老太太即是请两位老爷,不妨请太太转告老太太,一并连着珍大爷一起请吧,好歹他也是族长不是。”这么恶心人的玩意,不让他丢个脸,知道知道厉害,还留着他过年不成。
邢夫人只好再次进屋请示贾母,就见一个小丫头飞快地出院子了,凤姐儿才松了口气。又向丰儿使眼色,不让她一会儿跟进屋去,只回自己的院子里守着。丰儿点头示意自己明白。边上的兴儿已经快瘫了,并没目的地到她们主仆的眉眼官司。只一心想着,也不知道一会儿自己老实交待,还有没有可能保住小命,一点自己起身逃跑的心都没有了。所以说这贾琏自己得用的人,都已经开始思谋着后路了,可见其用人水平。
这回来叫凤姐儿进屋的,是邢、王两位一起。凤姐儿只当自己是卖自己好姑妈一个面子,实在是一会儿她还有份大礼要送给自己的姑妈,现在不好让她太过警惕。
进屋才发现,李纨与姑娘们都已经不在了,想是从后门被李纨带走了。如此也好,一会儿凤姐儿要说的话,实在不适合姑娘们听。
静静地等待着府里男人们到来,凤姐儿的心也渐渐平静。此事她谋划了这么长时间,又是在荣国府财政吃紧、四下漏风的时候,没道理不成功。她暗暗给自己打着气。
贾政最先到来,他看了看屋里的形势,明智地没有开口,只向贾母行了礼,就坐在那里出神。贾赦来得也不慢,就是宁国府的贾珍,也在他来后不久就到了。可是正主贾琏却迟迟没有到场。贾母越加生气,问去寻的人:“老爷们都在这里,怎么琏儿还没来?”
出去寻的人也是满脸是汗:“府里各处都寻遍了,并没见到二爷。问了门上,听说二爷不到中午的时候就出门办事儿去了。”
贾赦就问贾政:“老二,你让琏儿办什么事儿,怎么这个时候还办不完?”不是自己的儿子不心疼是不是。
贾政一脸无辜:“今天我并没有交给他差事。想是有什么事儿他自去处理了。”别赖我,你那个儿子也不是什么好鸟。
王熙凤心下冷笑了一声,对着贾母道:“我倒是知道一处地方,说不定贾琏在那里。”
听到王熙凤直接贾琏之名,屋子里的人就知道定是贾琏又触了这凤辣子的逆鳞。贾珍心下也是一慌,又不能此时再阻止凤姐儿,只在那里暗自着急。
果然听凤姐儿缓缓道:“听说离咱们宁荣街后面两里的地方,有个叫小花枝巷的胡同。贾琏新置了一座宅子,许是他去了新宅子吧。”
往屋子里扔上一个炸雷,效果也不过是如此。父母在,子女不得有私产。就算是有,那也只能是父母给孩子的补贴。而贾琏却置了宅子不说,还瞒了家中诸人,那宅子要做何用,不管是在座的老中纨绔还是当家太太,心下都大概有了个数。
贾珍快坐不住了。凤姐儿偏问他一句:“我听说珍大爷也是常去那宅子的,想来应该知道那宅子里面都有什么人。不如珍大爷说给老太太、老爷、太太们听听,也省得长辈们在此枯坐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