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沈太太那里也是一样的言语,让沈越听了不能不感动,连连替贾敏向沈太太致谢,惹得沈太太骂他:“本想着早些见玉儿,这下子又不知道耽搁到什么时候,你只说这些淡话。”又催着沈越早些休息。
出了正院,沈越正想去自己的书房,在二门处就见到沈尚书身边服侍的小厮等着:“老爷请公子去书房。”
沈越还当沈尚书要戒自己晚归,不想人家却问起他为何无故从宫中请了太医:“你虽然在贵人面前有了一两分体面,却也不可轻用。”
官儿做到沈家这个份上,有些消息就是自己不打听,自有人会送上门来献殷勤。沈越忙将自己出宫后听说贾敏病了,一时心急才重新进宫求了太医之事说了,见左右无人,还悄悄地把贾家连出嫁女都算计之事也回了。
以往沈越说起林家之事,都是千好加上万好,今天突然提起这个,人老成精的沈尚书面上都带了警惕:“你先生自己是个什么意思?”
沈越有些丧气道:“先生说我太小了,不许我瞎想主意。祖父,”沈越轻声叫了一声,把沈尚书叫得身子都颤了一下:“好好说话。”
沈越的头都垂了下去,看上去很是消沉:“人是不是都得做官,位高权重了别人才不敢小瞧,也不敢欺负你的家人?”
沈尚书没想到此事对自己孙子触动这么大,想想站起身子,与孙子立到一起:“你一直不想做官,是怕官身拘束了你。因小时你就见事通彻,怕咱们家里位高引人忌惮,这些我们也都知道,从太爷到你父亲,都没逼你一定入仕。”谁让你还这么小。
沈越对此也不无感激:“是,家里对孙子一向宽容。”
“还因你父亲就不是长子,守成即可。可是你却是你父亲的长子,日后询哥儿、谙哥儿是不是得指望着你?还有你将来的子孙呢?难道事事要指望着你大哥?一代可以指望,再一代呢?总有分家的时候。”
这话沈越只觉得耳熟,想想才发现自己也曾用这话说动沈任同意自己用花房赚银子。不由苦笑一下:“祖父,孙子是不是不自量力了?”
沈尚书忍不住轻抚他的头:“你自小比你大哥还稳重,就是这万事都想自己一人承担的性子,让人心疼又让人欣慰。”从来没与孙子如此相处过的沈尚书,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话:“你才多大年纪,有些事不是你小小人儿能担得起的,略靠一靠家里又何妨?”
确如沈尚书所言,沈越骨子里就没有这个时代人人都有的宗族之念,觉得万事依靠自己才是正理,凡事都愿意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虽然有时也借着沈家之势,却也只为了完成自己的目的,然后尽自己之力回报沈家,在他心里就算两下里扯平了。
这些暗中不停观察着的沈家长辈无一不看在眼里,又因沈越即没越了礼法,也没坏了族规,反不时替宗族争得脸面,说他不得。现在他自己发现了自己的观念在这世行不通,沈尚书正好借此劝诫一二。
沈越听了心下也是起伏不定,向着沈尚书施了一礼:“孙子还要再想想。”
沈尚书也不指望着一劝就能成功,挥手让他自去,末了嘱咐一句:“你先生说得有理,此事不许自作主张。”沈越也应了。
第二日就是太后也知贾敏之病,又看在沈越面上让人赏了药材,皇后自是不甘落后,也随着太后别有赏赐。到最后竟然连太上皇都惊动了,叫过沈越要听听缘由。
对上太上皇,沈越便不能如对沈尚书一样事事皆说,只说贾敏进京一路劳累,又多年未见老母难免心怀激荡,两下相激才病了。自己也是一听师母生病就失了分寸,又借机向太上皇请了罪,不该擅请太后赐太医。
“你孝顺长辈何罪之有?”太上皇现在最愿意听到别人孝顺,对沈越神色十分和蔼。
沈越借机向太上皇道:“教臣作画的先生也随着师母来京了,臣倒是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太上皇听臣一言。”
太上皇听了只让他道来,沈越乍着胆子道:“能给贵人们画像,自是臣的荣幸。只是臣学艺不精,如今先生进了京,不敢再亵渎天颜。”
太上皇听了直接点头:“想你也是怕你先生让你科举,又怕因画分心吧?”
沈越脸上就现出被人抓包的羞愧状:“不是臣不肯为贵人……”
“不必多言,明日让你那个教画的先生随你进宫来见朕。”太上皇觉得自己明察秋毫,还安慰沈越一句:“你先生地里自有朕或是皇帝替你说话,也不必非是一甲不可。若是宫中有用你之处,你也不可偷懒。”
沈越忙向上谢恩:“臣自当努力不负先生期望,还请太上皇与圣人不必向先生提起,否则,否则……”期期艾艾地不肯说出自己必会受惩罚的话。如此一来大大愉悦了太上皇,心情大好之下也赏了贾敏药材。
宫中连着赏赐一家,是多年没有过的事儿。不到半日无人不知吏部右侍郎林大人的夫人得宫中贵人看重,消息灵通的人自宫中第一份赏赐之后,就已经派了体面的管家娘子上门探病。
等沈越来到林府的时候,还有几位亲来探望的夫人没走,古嬷嬷悄悄向他道:“姑娘已经待了多半日的客,就是太太也不好休息。”
沈越顾不得自己不好此时进内宅,让人去向贾敏通报。那些夫人谁不知道这位小小年纪就以画晋官身的小沈供奉?个个撺掇着贾敏请人进来一见。
这位小沈供奉倒是沉稳,进门给自己的师母请安之后,就说看着脸色不好,不必与自己客气,还是多多躺在床上静养为宜。说得那些还没走的夫人个个脸红,纷纷找了由头告辞出去。出门也是由着小沈供奉亲送到了门口,算是给足了这些夫人脸面。
再进门来沈越还劝贾敏:“师母即病着,何必在意那些虚礼,只管自己养着就是。”
贾敏喜他体贴,又怕那些夫人挑他的毛病,少不得劝他日后与人交往还是要平和些。沈越不在意地道:“这些夫人明知道师母病着,本就不该留到这个时候。再说她们最多觉得我不近人情不好相与,日后不挑我做女婿,我又不是她们想挑就能挑去的。”
屋子里连丫头都笑出声来,黛玉用手划着脸羞他:“好个不害臊的蔼哥哥。等将来真没人将女儿嫁给蔼哥哥,我看着才乐呢。”
沈越不敢相信地看向贾敏,心里有了一个不好的念头,难道林如海两个竟然没说与黛玉自己与她定了亲?贾敏让沈越看得心虚,趁黛玉不注意的时候微微点了点头。
沈越要仰天长叹了,不带这么坑人的吧?难道林妹妹待自己亲近,只因为大家一处长大,单纯是兄妹之情?那自己不就是一厢情愿了?
再看看好象一脸懵懂的黛玉,身量还不到自己的肩膀,沈越再禽兽也说不出两人已经定亲的话,好吧,和还是孩子的林妹妹谈感情的事儿,真不是人干的事儿。还是等等再说吧。
好在黛玉也没什么机会见到别的外男,沈越觉得自己希望还是挺大的。在贾敏有些同情的目光里,沈越神色如常地向黛玉通报了李先生很可能留在府里不必去庄子的好消息。
“真好,”黛玉双手一拍,眼睛晶亮起来:“我现在就去告诉先生这个好消息。”
“姐姐,我也去。先生还说要给我开蒙来着。”宽哥儿已经让人忽视够了,忙让自己姐姐发现自己的存在。沈越自要向李先生说明详情,三人联袂而出向客院而去。
古嬷嬷这次就没跟着姑娘,而是留下有些为难地向贾敏请罪:“老奴一向以为太太已经与姑娘说过定亲之事,所以没提点姑娘,是老奴失职。”明明在扬州的时候,姑娘还问过自己老太太与太太的喜好来着,自己以为她知道。
贾敏也很为难:“他们从小一处长大,我想着等玉儿再大大,自然也就明白了。如今可如何是好?”
古嬷嬷只好建言:“要不还是问问公子?”
贾敏苦笑一下:“也只好如此。”
沈越自不会非得现在就让黛玉知道,万一小丫头自己困于礼数,日后都不与自己相见不是亏大了?只说还是等着她自己慢慢发现好了。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李先生进宫见太上皇之事。沈越发现自己还是不太熟悉官场规则,明明知道当今也不是好糊弄的人,却一时嘴快先向太上皇说起李先生。若当今是个小心眼的,说不得就要记自己一笔。
因不得不向林如海求助,又在林如海的提点之下写了自己平生第一道折子:开头自是先拍龙屁,然后再自承过失,最后请求原谅。
折子是林如海在散朝之后,亲自请见递到当今面前的,也算有为自己教徒不严当面请罪之意。当今打开折子先就赞了一句:“好字。沈越小小年纪,画得好,不想字也写得很有风骨。”
林如海赔笑道:“他练字倒比习画还早些,自己也肯用心思。只是近段时日也只保持,并无什么进益。”
当今听了微微一笑,知道林如海这是侧面向自己说明沈越为何要举荐李先生,是怕耽误了自己这位得意门生的学业。向着林如海点点头:“昨日太上皇已经与朕说了,那个李先生,可是叫李熙,先曾任过内务府供奉,后来自己挂冠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