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珠掰掰手指,“獜他们在枉死城中平静度日,有目莲尊者照看,还有我给他们撑腰……”
“是呢,绛珠娘娘可是四海八荒第一战神。”
绛珠被他打趣的脸一红,一拍他大腿继续数道:“花果山是你的道场,离恨天有老君,灌愁海也被我净化过,还有……嗯?”
悟空攥着她莹润细瘦的手指,凑到嘴巴亲亲,“我从前便知道你能哭,却没想到你有这么多眼泪。”
他偷偷潜入黛玉梦中时,也曾乘舟灌愁海上,那海连天恶波,广袤无垠,比起通天河也差不离。
那都是她的眼泪。
绛珠轻轻红了眼眶,将脸埋入悟空胸膛。
那是她此生最彷徨痛苦的日子,老君的卦算了三日,她便生生哭了三日。
后来也不知等了多少年月,等到天升地陷、那花果山顶的仙石露出来时,离恨天已多了一片大海。
“细算下来,那太虚幻境该当是你造出来的。”
太虚幻境因相思而生,掌男女嗔痴爱欲,全是草木精怪的爱恨情仇。
离恨天只有个常年闭关炼丹的老君,他能有什么相思?思念他练坏耗损的那些天材地宝?
绛珠倒想起一事,她拉拉悟空衣襟,笑道:“你知不知道那原先的贾宝玉是谁?”
悟空警惕瞧她,“我知道。”
老君补天剩下那块五色石,还是他搜罗来的。
绛珠托腮悠悠一叹,“我当时随手将他抛了,真想不到他还有这样的造化。”
仿佛是看小辈的模样。
悟空稍稍放下心,又有些生气起来,“你好好在河边长着,他没事浇什么水?”
一啄一饮有了因果,还得下凡还他!
“真小气。”
绛珠托腮浅笑,“我在花果山顶陪你太久,忘记了前尘往事,只当你是个小石头。可巧他也是颗小石头,这不就认错了?”
悟空听的妒火中烧,看一眼她巧笑倩兮的娇俏模样,又无奈一叹。
这就是一物降一物。
海上有玄帆扬起,绛珠推推悟空,扭身往荣国府飞去。
悟空目送她进了潇湘馆,这才折身去寻飞琼儿。
“大圣爷!大圣爷爷!”
飞琼儿险些抱腿痛哭,“你可算是来了,我还急着去……咳,唉!”
悟空摇身化作宝玉模样,点漆眼珠一转,“人家好歹是炎帝的后人。”
“她就是炎帝本人,我还是不放心。”
飞琼儿恢复本体,在那窗棂上一蹬,展翅飞往发鸠山。
悟空屈指敲敲桌子,偏头一笑。灾劫都过去了才去,人家能感动才怪了。
林如海揭帘进来,目光在他脸上一凝,“你这是什么玩世不恭的样子?”
悟空忙收了笑,起身给老岳父行礼,“姑父怎么亲自来了,打发人来叫我便是。”
“船将要靠岸了,我来告诉你一声。”
林如海心中莫名有股邪火,怎么看他都不满意,索性一甩袖子往外头走。
悟空忙不迭追上去,忙前忙后嘘寒问暖,做尽谄媚姿态。
林如海却不理他,脚一踏上岸,便朝那来接的小厮道:“告诉方妈妈,预备接姑娘回家!”
他们还要进宫面圣,圣上问过话才能回自己府里。
他是文官还宽松些,领军的将领们述完职也不能轻易走动。
小厮应声去了,剩下的又簇拥着他进了马车,在里头快速盥洗更衣,妥帖打理好仪容,不至于殿前失仪。
悟空跟在贾赦后头,听见老岳父说了这么一句话,一时也有些头痛。
他惦记人家女儿这么明显?还防备上了!
贾赦被两个小兵扶着下了船,回头嘱咐悟空:“宝玉,你没有官衔不能面圣,但圣上或许会特意召你去问话,切记耳朵放灵便一些。”
悟空应一声“知道”,他这才去荣国府马车里换衣裳。
他那一等将军的袍服拢共也没穿过几回,回回都是什么年节、大丧的时候,要么谢恩要么嚎丧,入宫去充个数,也就回来了。
这还是头一回因为战事!
南安郡王这个主帅却没有那么多讲究。他脱了铠甲换上郡王品服,头上也不戴冠,就这么去见皇上。
他是犯了错的主帅,不需要什么体面。
各将领够格面圣的都穿戴整齐,南安郡王有意退让,便由林如海为首,领着众人往宫门叩见。
皇帝早得了消息,忙让宣进来。
凤藻宫里,元春挣扎着起身,换上皇帝最喜欢的那套宫装,坐在妆镜台前亲手描画妆容。
小山眉妩媚可爱,更添仕女的娴静温柔。她揽镜左右照照,拿铅粉遮住暗黄的肌色。
新制的口脂有石榴花的香气,元春食指点点,均匀涂抹在两瓣菱唇上。
镜里的女子端庄秀丽,眉眼温婉,恰是皇帝最喜欢的模样。
“抱琴。”她扭头道,“给我梳个飞仙髻。”
她不称本宫,便仿佛还是那个荣国府的大小姐。抱琴心里一涩,默然净了手,拿起玉梳为她细细梳头。
飞仙髻更添三分灵巧风流,配这大红撒花的石榴裙便不会俗气。
元春在更衣镜前转一圈,气力有些不足,只好伏在桌钱喘息。
“把梵儿抱去大明宫,给太上皇、太后请安。”
抱琴迟疑道:“可是要薛姑娘同去?她要是冲撞了贵人……”
小殿下如今越发粘宝钗,一眼看不见就要放声大哭。若是乳母抱去,到时哭起来恐惹上皇厌烦,若是宝钗抱去,她一个无品无职的年轻姑娘,不知要被编排些什么话来。
元春似笑非笑看一眼抱琴,“你倒是一颗心为她着想。”
抱琴心里一慌,忙要跪下请罪。
“罢了,你和她结了善缘,往后也是你的好处。”元春叹一声,露出几分疲态,“那你与她同去,照应她一些。”
小厨房里吊了一夜的汤品装好,元春领着宫娥出了凤藻宫,乘上贵妃轿撵。
作者有话要说: 老岳父:我把你当弟子,你居然想做我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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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茜香国为本朝蕃国,新帝继位前需得上奏一封, 请上邦天子“拟定”人选。
这个“拟定”虽是走个过场, 却也昭示了上邦超然的地位。
茜香女王本不是预定的继位人选,老王奏请的储君英年早逝,这才改立了如今的女王。
原储君留下的人马与现女王的班底互相争斗, 不到一年便渐渐失控, 反把女王架空了。这本是蕃国内政, 只要朝贡按时送入京城, 上邦也无暇掺和。
但那茜香国几个权臣夜郎自大,竟无端生出吞并上邦的可笑念头。国中兵马异动,被探子探查到,这才有林如海出使茜香国之事。
皇帝的本意,乃是让林海另选一个庸常的王女作为茜香国君,再以上朝兵力镇压国内乱臣,暗中为本国谋划利益。
如今动了干戈,把茜香国整个打下, 又生擒了女王, 虽是大功一件,实际却也不算林海的功劳。
毕竟他出使的目的并非如此。若是有那刁钻的要参他一本, 告他办事不力,也够头痛一阵。
但架不住林如海有个“天命辅臣”的名头,又是大朝会时上至天子、下至殿外小官,亲眼瞧见的异象。
主帅南安郡王失职,圣上便想把功劳兜到林海头上, 非但无过,还要论功行赏。
太上皇原先还有些微词。一问林海家事,祖上几代的单传,夫人也死了好些年,膝下只有个女儿,连庶子都没有一个,跟族里也不亲近。
太上皇一琢磨,也就随皇帝折腾了。便是给他加九锡,林如海还能翻了天去?
做帝王的,都想青史流芳、彪炳史册,文治武功少了一样,心里都不完满。
文治倒不难。每三年取进来那么多读书人,总有几个聪慧得用的。教他们出几个主意,定几个方针国策折腾,十几年下来总能有些成绩。
武功却总要看两分运道。若是无故用兵,总有骨头硬的要骂“穷兵黩武”。要是再不小心耗空了国库,或是养出个拥兵自重的贼子,江山都要不稳。
太上皇自己是生逢乱世,那贾家两个兄弟一个赛一个能打,又是忠臣之后。他捞到了武功,也就不吝给两个国公犒赏,特许平级袭爵。
该平定的祸乱,早在太上皇那时就都打完了。轮到皇帝这一代,好容易出一个茜香国,也算一件功绩。
因此贾赦一进御书房,便见天子拉着妹婿,亲热喊“林卿”。
如海这样好的运道,也不知道哪辈子能轮到他。
不止是贾赦,南安郡王和其余几个将领也看个仔细,心底暗暗咋舌。
林如海能被天子这样信重,他们虽羡慕,却也知道是为着他没儿子。若要让他们绝后换取这份位高权重,心里还得掂量掂量。
不过那个女儿倒是可以娶进来……
病榻上的黛玉还不知自己被人这样惦记,她喉间堵塞这痰意,俯身在那痰盂里呕几下,忽而灵台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