锥生零从她身上察觉到了一点奇异的气场变化。
他想了想, 懂了:“怎么没有叫嚣着不论怎么样都娶我了……”
锥生零回忆着前几天鸡飞狗跳的日常, “那不都变成你的口头禅了吗?”
“……这根本不一样。”
园子抿了抿嘴:“说你爱吃红姜我也娶你, 说你爱看恐怖片我也娶你,说你就算长不高了我也娶你, 是因为这些我说了就能算。”
“但是生病这个不一样的。”
她也跟着坐在了地上,双手抱膝,下巴颏抵着自己的手背, 很平淡的说:“我们家找人的目的很现实的, 我大伯特别特别喜欢你,但他还是会偷偷关注你的成绩单和课外能力, 他蹦跶着让我和你在一起, 是因为在他喜欢你的同时,你也最符合他的要求的那个,现在……”
铃木园子叹了口气:“其实就算你病了, 他也依旧会很喜欢你的,喜欢到为了给你治病,愿意去联系他早些年因为三观不合闹到绝交的那些老朋友,但他绝对不会轻易再提起让你和我结婚的事情了。”
“不止我大伯,我爸妈应该也是这样。”
园子试探着看了他一眼,小心到了稍微有点愧疚的地步,但在对上他的视线时,还是不闪不必的选择了直视。
“我知道电视剧里如果出现这种事,应该要大义凛然的说【不论如何,我都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之类的话,这件事到了现在,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的,虽然说了那种话,一时半会儿的可能能安慰你一下,但等你高兴起来,我又反悔了的话——”
说到这里,她本来提高了些的声音又低了下去:“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随便答应呢。”
铃木园子抱着自己缩的更小了点,连陷进地毯毛毛里的脚趾都慢慢蜷了起来,声音平静的听不出白天时一星半点的灿烂活力。
她说:“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在锥生零不解的注视下,园子盯着他的眼睛,可认真的说:“我大伯老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因为你爸妈救了我,所以他让我娶你,也有想把我们家都交给你管的意思。”
“既然现在不能这样做了,那就更加要想别的办法报答你了,”为了增加可信度,她举起双手划了个大大的圆:“我们家真的可厉害可厉害了,所以如果一门心思全用在想办法救你这上面,就算是得的是绝症,说不定也能让你和平常人活得一样久呢。”
因为垂首的少年没有再接话,狭小的卧室里由此陷入了长久的安静。
不知不觉间,那股渴血的冲动已经消失了,胃部的撕扯感慢慢变成了妥帖的温暖,锥生零背靠着大衣柜,就这样轻轻的侧身倒了下去。
少年银色的额发遮住了眉眼,他枕在自己的手背上,脸上神色甚至可以说是温和又安详的,眉目间褪去了让人压抑的疲惫,剩下了一层肉眼可辨的懒洋洋,让人看着都忍不住跟着他打个哈气。
铃木园子一言不发的抱膝看着他,透亮的棕色眼睛里满是好奇。
【你怎么了?】
锥生零对上她一望见底的双眼,没有回答,只是蹭着地毯摇了摇头。
然后他撑着胳膊往前挪了几步,将脑袋靠在了她腿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等园子改为曲腿坐好时,不言不语的枕在了她的大腿上。
“我有点困了……”
园子本来想说我也是,但随即想到他刚刚发过病,又默默的把不合时宜的话憋了回去,抬手摸了摸他耳侧的头发,小声说:“哦,那你睡吧,我不动了。”
锥生零用手臂遮住双眼,在铃木园子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并且不由自主的想要动动发麻的大腿时,突然开口说:“谢谢。”
铃木园子心说资本主义的冷酷无情有啥可谢的,你这脾气怎么就这么好呢?
锥生零默不作声的逐条回忆着那份文件里透露出的消息,轻轻吸了口气,熟悉的甜软香味和他记忆中那个冰冷的午夜逐渐重合。
——他想谢谢的,从来不是她信誓旦旦保证的那些医疗条件。
吸血鬼猎人和吸血鬼,本来就是生活在用谎言隔绝出来的、不同于普通人的世界里,现在看看,在巨大的谎言下还笼罩着各种大大小小的谎言,就连他这个过日子的人,都无法分辨出生活的真假。
说谢谢,谢的是你虽然蹦蹦跳跳的有点烦人,但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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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任未婚夫在被她追上之前就得了绝症,这肯定不能算是个好消息。
园子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毫无意外的发现大伯的反应和他猜测中一样,风风火火的张罗着准备找专家来给零看病。
但是锥生零拒绝了。
在不能以身相许的情况下,得了绝症的锥生零,待遇可以直接约等于成铃木家的儿子,园子并没有因此直接离开,而是作为最常和他接触的人继续和他相处,意在通过劝导疏通病人心理障碍,让他重新对生活充满希望,认真接受治疗,笑着活下去。
这批医疗部队被黑主灰阎拦在了学校外面。
铃木园子思考再三,又去找黑主灰阎聊天。
既然零不愿意看病,想要提升他身边的医疗环境,最好的办法就是赞助黑主学园的医务室。
黑主灰阎现在一看她就心累,但还是要耐着性子和她说话,铃木园子蹲理事长办公室晃悠了一下午,被对方各种推卸之词堵的气鼓鼓的乱转圈。
等夕阳西下,夜间部都准备上课了,铃木园子面色严肃的和黑主灰阎对视了半天,可认真的告诉他:“……你知道被洗衣粉泼和消毒液泼有什么区别吗?”
黑主灰阎很茫然的“唉”了一声。
他就知道有人报复社会会泼硫酸,洗衣粉和消毒水是什么操作?
铃木园子接着说:“如果说见第一面的时候,我还只是想用洗衣粉水泼你,现在已经进化到想用消毒液泼你了。”
黑主灰阎活了几百年了,看她就像看着个闹腾的孩子,听到这种别开生面的讨厌程度划分方式,不止并不生气,反而微妙的有些想笑。
“那我可有幸问一问,”他笑眯眯的逗她说:“上一个让铃木小姐想要泼消毒液的人是谁?”
园子抬手一指,正好点着刚刚进门的玖兰枢:“他。”
玖兰枢莫名其妙被她一指,又不怎么在意的再次垂下了眼帘,黑主灰阎倒是知道她对枢的观感,想着上次不也就这么指着枢说他助纣为虐来着,只当笑一笑就随她过去了。
铃木园子被他敷衍了一下午,这会儿看到这个笑容,气鼓鼓的皱了皱眉头,转身就准备走。
神色冷淡的男人恰到好处的侧了侧身,和玖兰枢错身而过的时候,铃木园子若有所思的瞟了眼他不自觉抽动着的小指。
黑主学园分了日间部和夜间部,因为白天晚上都有人上课,天黑了之后校园内的气氛依旧有些躁动,司机开车往外走的时候,正看到两个女孩鬼鬼祟祟的从灌木丛里钻过去。
“小偷?”
司机叔叔笑了笑,说:“小女孩手里拿着的应该是相机,不像偷东西的,八成是想去照照那几个长得好看的小男孩的。”
园子点了点头,懂了:“偷拍的啊。”
没等车开出这段路,那两个日间部女生消失的方向传来了一声惊叫,司机是专业人士,手稳的很,倒是坐在后座上的园子下意识皱起了眉头,随着尖叫声越来越近,那两个女孩又从前方的灌木丛里钻了出来。
不过和一开压抑着兴奋的神情不同,她们此时的神态更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手忙脚乱的跑上大路,小腿和手腕上都有树枝划伤的痕迹。
女孩惊慌失措的扑到车前,要不是刹车及时,她们还没吓死,可能就要先被铃木家的车撞死了。
司机转向转的惊险,车头的大灯明明灭灭打向小树林出口的方向,他惊慌失措的下车扶人,抬着手臂拉了半天,愣是没把两个吓懵了的小女孩拉起来。
她一边瑟瑟得发着抖,一边无神的呢喃着:“怎可能呢……”
“偶像前辈,怎么可能是那么可怕的东西呢……”
说到最后,简直像是不能相信一样崩溃的哭了起来。
司机在旁边一个劲的问“有事没事”也不见回答,心想这几个小姑娘看着也不像是专业碰瓷的啊,怎么表现的这么专业,哭哭哭的简直——
“烦死人了。”
懒洋洋的声音拖了个长长的哈气,清凉的少年音带着奇异的跃动感自黑暗中响起,皮鞋踩在枯叶上的声音飒飒的挠人耳朵,司机顺势抬头一看,皮鞋上方正是这学校夜间部的白色校服裤。
蓝堂英像是没睡醒一样揉着头发,慢条斯理的从林子里走出来,过长的犬齿卡在下唇一侧,意外有种锋利的可爱。
“什么嘛,”看到中年男子样的司机大叔时,他十分失望的“唉”了一声,兴味盎然的眼神在两位少女身上转了转,可嫌弃的说:“我还以为又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呢,怎么——”
说到这里,他像是突然失声了一样顿住,脸上出现一段时间的空白,接着就像是整个人都亮起来了一样,蓝色的眼睛生出了亮晶晶的光芒,用一种恍然大悟到简直可爱的神情点了点头,抿着唇盯上了司机叔叔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