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黛玉听了这些说法, 付之一笑。
商户女如何便是她这位诗书传家、探花之女的真潇湘妃子,也曾彻底败在人家手下。
出身与才情、品貌,只决其一,不定终身。
至于,这最后一件事,也是人们议论最热切,最满心期盼的,便是雅舍主人公开宣告要举行大比。
一为来年春闱前战;二是感念圣上鸿恩,归宫女释女史,为天下女子张目。
至于这大比如何比试,却也不该雅舍旧俗。仍旧是各显其能,王侯将相与布衣白身同堂对战,由观者匿名评判,票多者为胜。也有障名之试。且分理政与兵法,文武皆试。还有杂艺,便你只是一个杂耍艺人,若报名者众,也可与你单开一场擂台,打擂、守擂。最后擂主,有雅舍独家制发的金书铁券为证,另有白银或黄金从百两至千两不等之奖励。各中翘楚,若有意入雅舍或林家名下诸多产业一展所长,还可凭借比试参与并获胜名册,径入后堂报名。雅舍承诺,不拘一格,均有任用。
以上一切,只需要一百文铜板的报名费,便可能实现。
轰!此消息一出,便在京城炸开了锅。
除却那些有财有势的人家,平素就扎根在雅舍的文人,偶尔涉足的武生,便是梨园名伶、街头艺人甚至花农、茶商、疯僧癫道盲术士……真真三教九流、各行各业的人儿都沸腾了,纷纷摩拳擦掌!
哪怕不为了那千两奖金,便是这个梨园行第一,屠夫届的魁首的名号,也足以让佝偻着背一辈子,因为营生被人看不起,半生抬不了头的普通人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了!
远的不说,便说宝钗,乍闻此消息,足足在房中愣了有一炷香工夫。
莺儿出外采买,顺便打听消息,本来十分高兴人们还在议论潇湘妃子的事情,哪知只是起头,紧跟着不管是卖菜的阿婆、脂粉铺的伙计还是书斋的掌柜的,口里说的、心中想的,全是雅舍招贤、论战、大比之事。
莺儿忙跑回家将消息说与宝钗知道。莺儿不懂,还当此事与她家姑娘来说正是一个好机会。反正宝钗就是想要满京城人都见识她的才华,都知道她虽是商户出身,却丝毫也不比那宰辅家千金差!如此,万人空巷时刻,她若当众赢了杜寒清,岂不是,一举扬名、天下皆知莺儿如此想,便兴高采烈地将话说给了宝钗听。
哪知,宝钗听罢,不仅愣在当场,久久无语,后来,眼中竟泛起了泪花,咕噜噜滚了满腮。
莺儿被她吓住了,急忙拿巾帕帮她揩拭,边一叠声问道:"姑娘,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是莺儿说错话了吗你可莫吓唬莺儿啊!"
良久,宝钗才煞白着脸说道:“不干你的事。我不过哭我命苦罢了。一招错,满盘皆落索。我既错了,已经把人得罪,如今悔之晚矣,只能……唉,只能将错就错了!”
宝钗长叹着躺下,饭也不吃了,只对着墙壁唉声叹气。莺儿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如何也不明白宝钗究竟错哪了,怎么就得罪了人,还悔之晚矣了呢
却说黛玉,将雅舍大比的消息放出之后,转头就命人去请霍琼。
见是黛玉相邀,霍琼自然从善如流,立时就到了雅舍。
黛玉便如此这般将她要弄个大比,好生热闹一番,让闺阁女儿也得了扬名立万机会的事情说了。
霍琼头一个表示支持,还嚷嚷着要报名参加鞭术比赛,还要和男子同比,趁机好生杀一杀那些所谓儿郎的威风。
黛玉恐她兴奋太过,干脆直接跨马提刀,到时再与人大战上三百回合,忙拦住了她道:"你且先坐下,那都是后话。我之请你来,还是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霍琼拍着胸脯道:“你我姐妹,说什么帮不帮的。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你且开口,姐姐我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得了吧您嘞!”黛玉急忙摆手道,“我可舍不得让堂堂霍姑娘给我做马前卒。要知,就算我忍心,还有这个胆量,那陈也俊也定饶不了我!这事不过动动嘴皮子,用不上你赴汤蹈火。”
“哦,究竟何事?我快急死了,你速速说与我知,切莫再卖关子。”霍琼一时技痒,争强好胜之心已经按耐不住,一心只想立时便找人切磋切磋,听着黛玉有事求她,忙不迭催促道。
黛玉拿她没法儿,也便不再客套,直截了当说道:“便是让你去当个说客,激那杜寒清无论如何也要来参加内舍大比。”
“她那人素来喜欢出风头,你这大比动静闹得这般大,她如何舍得不来我看你是多此一举。”霍琼道。
“非也非也。”黛玉道,“别看你自诩与杜寒清相识多年,了解透彻,其实不过半瓢水。那杜寒清确实爱出风头不假,可是却不是什么风头都出的。百花宴上,她是不是也出了个大风头”
说着,黛玉难得坏心眼地拿手指比了个栽跟头的动作,把霍琼看得哈哈大笑。
“百花宴之后,她杜寒清可是闭门不出了好些时候呢!为了翻身,重夺她第一才女的名头,她不惜拉下脸面,贵足踏贱地,重进我雅舍大门。却不成想,半道杀出个程咬金,被那潇湘妃子把所有的风头全抢去了,还落得个京城第二的名头。在此风口浪尖之下,你说她杜寒清如果没有十足把、握万全准备,还会轻易参加比试吗?”黛玉慢条斯理说道。
霍琼听罢,这才如梦初醒,继而问道:“那既如此,我便是去当说客,她就当真能中了这激将法,亲身下场吗”
“自然没有这般容易。”黛玉应道,“其实,杜寒清也不是全无胜算。只是上一回输得太惨了,连失两城,还是在我未下场的前提下。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一天没弄清楚这潇湘妃子是谁,便一天不会一身犯险。你只需要告诉她,这位传说中的潇湘妃子便是皇商薛家独女薛宝钗。她听罢,一定会来。”
霍琼那日也亲见了潇湘妃子诗作,听黛玉指名道姓说就是薛宝钗,十分惊异,追问黛玉是如何知道的。
黛玉将两人有旧兼街上偶遇的事情言简意赅说了,霍琼听罢,拍掌长叹道:“哎,果然人算不如天算。得嘞,我保证,大比那日,杜寒清一定当场。”说罢,便奔回家行动去了。
霍琼前脚儿刚走,后脚儿英莲从楼下上来。黛玉拉英莲坐下,亲自给她倒了茶。
英莲忙得脚不沾地,确实一上午连口水都没顾上喝,来不及道谢,接过茶杯,一股脑全灌了下去,倒可惜了黛玉的好茶。
黛玉怕她呛着,连声道:“英莲姐姐,你慢些喝。”
“唔唔,没事没事,”英莲灌下一大口浓茶,总算解了渴,这才有空说道,“前面、前面太热闹了!福叔都忙不过来了,叫我来请姑娘多拨些人手过来。孙姐估摸着内外两处地方,少不得还得各增加五个报名的摊位并三百个跑堂人手。”
英莲连说带比划道。
黛玉双目瞪得老大,忍不住捂嘴惊呼道:“竟,竟有这般多人来报名?”
“可不是嘛!同仁巷的路都被堵上了,要不是这户部街也几乎被咱包圆了,邻居非得打上门不可!”英莲嘴上抱怨,面上却全是喜色。
“姑娘,您不知道,还有那前来报名的小商小贩们,见门口人多,队儿排得老长,干脆就地做起了买卖。咱这门口什么泥人张、馄饨李……都齐活儿了!咱这门口别提多热闹了!”英莲如今见多了世面,说起话来,不仅书卷气连市井气也十足。
“哈哈!热闹了好!盛世太平。这景象便是皇上看见了,也只会欣慰。”黛玉道。
英莲却误会了,凑近了黛玉,压低嗓音问道:“姑娘,莫不是、莫不是……”到底不敢提皇帝名讳,以手指天示意道,“也要来?”
黛玉忙摇头,道:“自然不会。我们小打小闹混着玩,圣上日理万机,哪有这闲工夫!”
“谁说我们只是小打小闹,您没看见那前来报名的都是什么人?便是说咱这儿网罗了三百六十行的状元,都有人信。”英莲不依道。
“信信信!”黛玉说不过她,宠溺地道,“哪里也没有甄姑娘家雅舍好!可是,你着急忙慌来寻我,除了要说加派人手,还有别的事吗?”
英莲这才记起正事,忙道:“今个儿,我正在后院派牌子,忽然有管事来寻我,说内舍来了一位奇奇怪怪的小姑娘,张口就要见雅舍主人,还说要与你结交,除了你,她谁也不见。”
英莲说着,黛玉就觉得这人说话听着怎么这般耳熟呢?结交?黛玉忙问道:“可是个六七岁大小,瘦瘦弱弱,面上戴一副眼镜的小姑娘?”
“对对对,”英莲拍掌道,“便是戴着眼镜!那管事的丫鬟原也没见过什么洋人,不知道眼镜这东西,还说小姑娘怪模怪样,十分吓人。只是,姑娘,莫不是您当真认识她?”
黛玉摇头道:“并不认识。只是在宫里有过一面之缘。现下,她在何处?”
“却已经走了。在我找到她之前,不知她听旁人说了什么,直接报名了内舍大比,之后便离去了。”英莲道。
黛玉忙问道:“那她留的名姓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