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能却也是个老江湖,帮黛玉赶车久了,见惯了书生傲气模样,最是知道如何应付他们。不等白衣人拒绝,林能忙躬身,先端端正正给二人行了个大礼,给足了面子,这才开口说道:“两位先生,且稍留步。敢问这位先生,您可便是那位曾在雅舍里一人独战群儒,夺得魁星,别号‘白秀生’的大才子吗?”
那白衣人连秀才功名都没有,实际是个书商,混迹雅舍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个儿脸上贴金,别提舌战,便是书籍,他都不曾抄过一本。什么“白秀生”的名号他听都没听过。
其实不怪他没听过“白秀生”的名号,实在是这所谓“白秀生”不过是白衣秀士和书生杂糅而成。
林能只是识得几个字,哪里会起什么别号?话赶话说到这儿了,便随口胡诌了一个。
却赶上这白衣人是个沽名钓誉之辈,他身边这个柳兄与他也是初相识,并无深交,自然不清楚他有几斤几两。
那姓柳之人听见林能这般说,双眼放光,自以为巴结上了一代文豪,忙跟着恭维道:“在下不知李兄竟有这般大才,学富五车却丝毫不见显露。小弟浅薄见识,适才却在尊兄面前诸般做作,实在惭愧!惭愧!”
这柳兄又把高帽一戴,一时间,白衣人倒不好承认他并非什么白秀生了。这姓李的,想着既无旁人知道,那白秀生所用又是别号,谁也不知他本名是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此默认了。
白衣人扒拉扒拉胸口,右手摸着胡须,故作高深地道:“咳咳,我既用了别号,便是不欲旁人知我真实名讳。此事只你我三人知道,切不可对外张扬。”
姓柳的点头不迭。
林能却低下头去,看似恭谨,实则几乎大笑出声。
落在身后马车内黛玉眼中,却以为那白衣人在刁难林能,不愿轻易吐露实情,越发心急。
谁知,她越是急,那三人却越发淡定。竟渐渐有了相谈甚欢模样,且看三人架势,林能竟似马上要请他们吃酒。
黛玉又迷糊了,不解地问雪雁道:“难不成林能竟与那两人是旧相识?”
雪雁自然答不上来,跟着大眼瞪小眼,只能干看着。
那头儿,白衣人摆够了谱,却也心虚,不知究竟林能找他所谓何事,便主动问道:“不知林兄专程寻、寻‘白某人’何事?”
林能这才半推半就地道:“实在是听说只有百秀生您知道,雅舍新出的魁星‘潇湘妃子’究竟是何人。在下实在好奇那等样神仙人物该是何人,还望先生赐教。”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投其所好,林能也是颇能说几句酸话的。
果然,那白衣人闻言,胸脯挺得更高了,睥睨地道:“这你却当真问对人了!若是旁人说他知道这潇湘妃子是谁,定是骗你的。就说这满京城里,如今谁不在寻找这位神妃仙子。可是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就连手眼通天的雅舍主人,也不可觅。只有我这里,有实打实的准信儿。”
“哦?正要请教。”林能躬身道。
白衣人却忽然不说话了,反把手揣到了袖子里,眼珠儿只盯着旁边的银楼招牌。
林能便知这人是要钱,可却不能轻易给人骗了,大笑道:“只要先生能给个准信儿,直截了当说出那潇湘妃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莫说几两银的酒钱,就是几两金,在下也出得起。”
“胡说!”白衣人闻言,面上都透出了光彩,却故作清高地道:“你也太小觑我白秀生了!我哪里是那种贪财好利之人?只是我这兄弟远道而来,我却不曾好生招待。如今哪你几两、几两金,不过借花献佛罢了。”
白衣人生怕林能反悔,把银子换成金子,故意把“几两金”三个字说得十分清楚。
黛玉待下人十分大方,且寻找潇湘妃子的事情,是她早就放过话的。莫说几两金的酬劳,便是更多,林能也承诺得起。
林能摆出洗耳恭听模样,又从怀里先掏出一锭银元宝,放在手里把玩,以示不会赖账之意。
那白衣人这才道:“说来也是巧合,本人在雅舍听完这潇湘妃子事迹后,也对佳人十分渴慕。赶巧家中小有薄产,有一处文房四宝铺面。那日,正赶上我在店里,有一个小丫鬟来我店中采买许多笔墨纸砚。我随口问她,是给她家公子买的吗?谁知那小丫头却会说,并不是公子而是姑娘。我便追问,想来你家姑娘定是一大才女,不然如何用得着这许多名贵纸张?你们说那丫鬟怎么答?”
这白衣人说话忒不利落,见林能听得聚精会神,还故意卖关子问道。
林能只得咬牙附和道:“怎么答的?”
白衣人这才满意,装腔作势,学着少女语气道:“那丫鬟答说,自然是才女,不止是才女,还是京城第一大才女。可是我观她身上穿戴,虽有金玉,却无绸无缎,绝不是杜宰辅家下人。”
其实,这白衣人没说实话。并不是那丫鬟衣裳穿得不好,而是他家店铺,品类虽全,地点全在西城。杜宰辅家的下人就是要买笔墨纸砚,也不会穿越了整个京城,专门去找他家。
“我便嗤笑她口出狂言。谁知那丫鬟却是个气性大的,立时被我激怒了,张口便道她家姑娘别号潇湘妃子,我若不信,只管去雅舍打听打听。”说到这里,白衣人又停下了,却把手从袖子里掏出来,直直伸在身前。
林能却一时拿不出几两金,正窘迫时,雪雁走了过来。
雪雁和黛玉在后面观察多时,终于摸出了些门道。
黛玉见那白衣人本正侃侃而谈,却忽然戛然而止,径自摆弄起了双手,灵光乍现,知道是要钱,忙让雪雁拿了钱袋过来援手。
林能见雪雁带着钱袋过来,顿时松了口气,指着雪雁道:“这位是我家公子的丫鬟,只要你所言不虚,这个钱袋……”
白衣人看看雪雁手中沉甸甸的钱袋,咽了咽口水,又见雪雁粉妆玉琢,打扮比起一般人家的小姐还要精致,再不怀疑,竹筒倒豆般说道:“那潇湘妃子本家姓薛,住在西城杏花巷一处旧京官的宅子里。却是刚搬来的,听邻居说,那家人是皇商,管着内廷采买,好大一份家业。只是家中老爷过世,如今是少爷管家。”
那白衣人见林能似有疑问模样,忙补充道:“我打听了,那家少爷名唤薛蟠,人称呆霸王,家中只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妹子。想来定是潇湘妃子无疑!”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天使猜对了,就是薛宝钗。
宝钗和黛玉一起住了许久,又是红楼众姐妹中最用心的一个。模仿黛玉遣词造句,自然能有几分火候。
至于潇湘妃子的别号,当初大观园建成,人人都觉得黛玉定要住潇湘馆,便可知她平时情态。
而为何要模仿黛玉,原因很简单。宝钗知道黛玉是雅舍的主人,也欣赏黛玉才情,目前最快的一炮而红的方式,便是第二个林黛玉。
而且为了稳妥起见,她还是保留了她薛宝钗的一面。
(都是瞎写,如果不喜,轻喷点×)
第73章 宝钗困局
"薛宝钗?竟是她吗?"黛玉听见那白衣人说起皇商薛家, 心里便是咯噔一下, 还当是她想多了。待听到薛蟠、呆霸王的名讳时, 再无疑惑。
怪不得撇去那首风流诗文, 右边那首端庄蕴价者却是十成十的宝姐姐风格。可惜,当时她满腹心思都在潇湘妃子四字上, 反把最明显的漏洞给忽略了。
既然是宝姐姐亲笔,如何她不用蘅芜君甚或其他任何名字, 反学起从前的自己, 做那伤春悲秋、顾影自怜的事?黛玉十分不解。
正如宝钗十分了解她,能模仿她语气作诗一般,黛玉自认对宝钗性情也有七八分的把握。
宝钗才貌双全,且性子隐忍,能容她人所不能容, 为达目的, 可以不择手段。若说此事是宝钗做出来的, 黛玉却也相信,可是目的为何呢?宝钗行事, 皆有计较, 定不会平白无故做出这等无用甚至还有可能得罪自个儿的举动。
黛玉皱眉沉思片刻,忽然醒悟, 对了,定是因着今朝的大小选。
前世,宝钗进京便是为了应选。可惜便是小选,她也是名落孙山, 怎么去的怎么回。为此,宝钗很是郁郁寡欢了一段时间,连带着贾母为了哄她高兴,还专门为她摆了一席。也便是从此,宝钗对宝玉越发上了心,以至后来的意难平。
今生,她的结局已变,宝钗入京初衷却仍未改。只是,可惜,今生宝钗的境遇却还不如从前。
从前,到底贾史王薛四家同气连枝,共荣共辱,外人看来,好生煊赫一大家子。今生,却先是,贾雨村被林如海一折参倒,连累薛蟠坐牢,还是宝钗拉下面子,亲自求到她跟前,最后由她用英莲换了薛蟠出来。
后又是王子腾失势,明升暗降,不仅在皇帝跟前失去宠信,就连同僚间,也落得墙头草两边倒的名声,众人皆对其敬而远之。如今的王子腾,无论京里如何风云变幻,都不发一语,半点也不掺和,完全的独善其身姿态。
紧跟着便是最后的靠山荣国府也倒了。那日兵临城下,可把薛姨妈并宝钗吓坏了。自打薛父去世后,薛家产业日渐凋零,薛蟠经商无计,不知被人骗去多少家财。薛姨妈带着宝钗入京后,又花费了大把银钱资助自家哥哥、姐姐,却也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任凭薛家家底再厚,也经不起这般挥霍,眼瞅着箱笼渐空,薛姨妈正无计可施之时,却见官兵上门,如何不登时吓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