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永玙也好不到哪里去!整件外衫都揉皱了,束发的玉冠更是早不知滚到了何处。
就像是两个做坏事被抓包了的孩子一般,黛玉和永玙不约而同腾地一下从地上弹起,彼此离得老远,忙不迭收拾仪容。
可是,这样一来,落在旁人眼里,更愈发地说不清楚了。
黛玉羞极了,恨恨瞪了永玙一眼,扭头先逃走了。
刚才还软玉温香在怀,嬉闹畅快的永玙,眨眼间美人跑走,只得了狠狠一剜,心里那个痛心疾首,遗憾莫名啊!
好事被破坏了以致恼羞成怒的永玙,也不整理衣服了,走到文竹身边,照着他屁股,又是一脚,还恶狠狠地道:“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去!”
无缘无故又挨了顿打的文竹,在心里哀嚎道:“老天爷啊,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那边翘首以盼只等着永玙和黛玉前来揭匾的人群,左看右看,看不见人。好不容易,才见着黛玉一个人先来了。
不知是否赶得太急,黛玉面上,红霞满天,灿如烟霞,平白给她添了许多烟火气,一入场就让众人看迷了眼。
不一会儿,永玙也跟了进来。众人一看永玙装束,愈发奇怪了。怎么这谪仙一般的逍遥王却穿着一件旧袍子且连头发都没束好?
今日服侍逍遥王的人真不尽心!众人都在心中暗想。
“阿嚏!阿嚏!阿嚏!”明明好好给永玙穿衣打扮了的文竹,再三被冤枉,忍不住鼻子发痒,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主位上,夔远致冲永玙招手,示意他上坐。
永玙依言行事,自有夔远致依着渔民习俗主持祭天酬神大典。
仪式行罢,便该正式揭匾了。
永玙和黛玉一同起身,同抓住一根红绸,只等乐声停歇,便要揭晓。
黛玉却突然凑近了永玙,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名字极俗,可却是这世上我最喜欢的。”
“什么名字能得妹妹你——”永玙话还没说完,乐声已然停歇。
黛玉拉着他的手一使劲,遮盖匾额的红绸落下,露出下面黑底金漆的三个大字“逍遥岛”。
逍遥王的逍遥岛。
“是不是最俗了?”黛玉望着永玙,轻咬下唇,柔柔问道。
永玙只觉整颗心脏都快跳出腔子了,用恨不得能掐出水的目光望着黛玉道:“却是这世上我最喜欢的!”
众渔民、百姓、水寨兄弟,甚至过路客商,见了这名字,也都觉得最是贴切不过!
原定好在揭匾仪式之后,便由永玙致辞,说明逍遥岛的用途,欢迎各位渔民上岛。结果,夔远致等了半天,不见永玙有动作,往那边看了一眼,失笑摇头,又把烫手山芋转扔给了文竹。
“小公子,这个,该逍遥王致辞了。可是——”夔远致尴尬说道。
“哦,怎么了?”文竹随着夔远致所指方向一望。好嘛,永玙和黛玉正含情脉脉对视,周遭情况、身边有谁?完全没放在眼里。
吃一堑长一智,文竹有了之前挨揍的经历,打死也不愿意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活了,摆着手就往后退。
却正踩在了雪雁脚上。
雪雁“哎呦”低呼一声,嘲笑地暼了文竹一眼,自告奋勇道:“看我的。”
雪雁走到离黛玉还有四五步远距离,扬声唤道:“姑娘,该王爷致辞了。”
“好,这就去。”黛玉随口答道。抬手帮永玙正了正发冠,打趣他道:“这么大的人了,连个头发都不会束!”
“那以后都由妹妹帮我束发,可好?”永玙得寸进尺问道。
黛玉剜了他一眼,斥道:“没正形。”
虽然挨了骂,却仍喜滋滋的永玙,路过雪雁的时候,还好心情地向雪雁拱了拱手,可是给足了她面子。
远处伸长了脖子偷窥的文竹,见状,几乎没气歪了鼻子!
永玙可不知情,大摇大摆走到主位上,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各位百姓、过路的朋友、军营的兵将并水寨的兄弟们,从此逍遥岛是你们的啦!”
“什么?逍遥岛是我们的?”许多只是来凑热闹的人,不明就里,听见永玙豪言,喜不自胜,却也忍不住扬声问道。
“正是!这逍遥岛孤悬海上,本就是无主之物。从前荒僻景象,大家有目共睹。今日有此盛况,正是因为众位百姓并各位兄弟们不辞劳苦,同心协力,才建成了这样一座海上城邦。论功行赏,这逍遥岛也该是大家的。”永玙道。
那些参与建房造屋、垦地开荒的平民百姓们,闻言都惊得目瞪口呆
!虽然他们干活的时候,也听人说了,这座岛屿日后会交给他们使用。却万万没有想到,不只是使用,而是说岛屿便是他们的。
无地可耕,靠海而居的渔民们更是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可是这还不算完,永玙又接道:“大家现在看到的,岛上的一切物事,打今日起,你们都可任意取用。以后,逍遥岛不设门禁。无论何人皆可随意上岛。便是那倭人要来,只要他是正经做生意的人,逍遥岛亦来者不拒。”
此言一出,众人皆议论纷纷。
有人忍不住质疑道:“若是那倭寇心存歹意,冲上岛来。我曾老弱妇孺,无力抵抗,又该如何?”
永玙郎笑一声,一甩袍袖道:“不提水师,便是夔寨主与夔家水寨儿郎在此,谅他们也不敢来!”
“好!”人群山呼而应,自觉此生再也不会有比此时此刻更畅快的时候了!
似乎还怕群情不够激奋,永玙遥遥指着岛门后方成片房舍道:“大家可看见后面那些房屋了吗?全是建来给大家住的。日后,你们出海捕鱼或是归家途中,无论何时,但凡路过逍遥岛都可随意在此休憩。不取分毫。还有,另外一边——”
永玙说着又指向岛的西南角,道:“各位请看,那处建有许多大屋的地方。那里背靠一处巨大的避风港湾,正是海上交易的好场所。日后你们捕了鱼或有什么新奇东西,若不想赶回到岸上买卖,大可在此就地交易。便是有些不便登岛的洋人,也可来此贸易。有夔寨主坐镇,保证童叟无欺。”
“至于屯田垦荒,就近捕鱼诸多事情,本王不懂,便不瞎说。全仰赖夔寨主,与你等做主。”永玙总结陈词道。
因着渔民们大多不识字,永玙便用再直白不过的话,说与他们听。
果然,众人全都听懂了,只是还不敢相信。
有一个头发斑白的老渔民,颤抖着举起手,嘴唇翕张,似乎在说着什么。可是周围人声太过喧哗,谁也听不见。黛玉在台上看见他的模样,便主动让雪雁去请了他,上台来说话。
“老人家,你可是有话要说?”黛玉柔声问道。
那老者却没想到降圣的天仙竟会不嫌他脏污,主动与他说话,好半晌,才颤巍巍地说道:“小、小老儿相信逍遥王的话。只是,只是想问一问,若、若逍遥王离、离开了,这、这逍遥岛,它还能是我们的吗?”
一句话却是说到了所有人心坎里。
一时间,热闹喧腾的岛门前,顿转鸦雀无声。
对啊,要是没了逍遥王,这逍遥岛还能是他们的吗?众人面面相觑,都在等永玙的答复。
黛玉听罢,望了永玙一眼,示意他说话。
“老人家您放心,这逍遥岛是你们的话,不是我逍遥王说的,是圣上金口玉言下了旨的。谁也不敢改了去!圣上隆恩浩荡,体恤渔民艰辛,故而命本王建此逍遥岛。这却还只是个开始。只要你们把逍遥岛经营好,照管成第二个夔家水寨。海上孤岛众多,圣上说了,不愁没有更多的逍遥岛!”永玙大手一挥,豪迈地道。
“况且,咱们还有夔家军。谁若胆敢来与你们争逍遥岛,你们就一起灭了他。”永玙“难得”口出狂言道。
身旁,站着一直没有说话的夔远致,这时也上前一步,冲众人抱一抱拳道:“夔某不才,蒙圣上与逍遥王不弃,恩赐水师教习一职。不用军中供职,却可操练、组织咱们渔民自个儿的水兵。日后不敢保证海上再无险阻,但是逍遥岛内,定无欺凌。”
永玙亲自请旨,给了夔远致练水军,兴民兵的特权。
百姓们闻言,再无疑惑,纷纷相拥而泣,跪地磕头,山呼“圣上隆恩浩荡”。只因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除了磕头谢恩,谁也做不出旁的事情。
黛玉和永玙对视,觉得再多的辛苦也值了!
那一日,逍遥岛内的欢声笑语,几乎传遍了整个东海。
正是:只要我有逍遥岛,蓬莱仙山不足道。
是夜,永玙坐在逍遥岛上,仿照京城岁时园所建的雁回园内,就着黛玉磨好的墨,提笔给皇帝写奏表。
“皇爷爷——”永玙心情大好,忍不住就把奏表当作家书来写,用了许多亲昵话语。
“皇爷爷,您不知道,您下令把逍遥岛归还给百姓,让这东海的百姓们何等感激涕零!万民无一不赞您乃继往开来第一等圣明帝王!还有,侄孙建的逍遥岛,与皇爷爷的御花园也有一拼!不知皇爷爷何时能亲赴东海来看一看?”
……
洋洋洒洒,永玙写了好几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