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便是那红衣将军并岛上几员大将。
渔民们不认识永玙这位逍遥王,可却人人都受过倭寇的祸害。此刻亲见曾经不可一世、到处烧杀劫掠的倭寇,沦为阶下囚,头破血流、鼻青脸肿甚至缺胳膊断腿儿的被押下来,纷纷喜极而泣,欢呼之声再如雷霆炸响。
那些极个别对夔远致和永玙所言还有怀疑的人,此刻见了铁证,也是不由得双眼泛泪。
只有甄费吾,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眼前所见。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可能?他连炮声都没听见一个,手下人更是日夜监视着那座孤岛。除了有几条倭寇旧船进出之外,半个夔家船队的影子都没看见。夔远致是什么时候登的岛?什么时候打的仗?他怎会全然不知?
所以,之前,他乍然听说夔家水寨大旗插上了倭寇老巢时,还不肯相信。
可是,现下,那个曾经和他私底下经常见面的倭寇将军也跪在对面船上,叫他又如何还能不相信?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甄费吾看见那红衣将军竟然没死,还被永玙生擒了,便知他死期已近,高呼道。
永玙又哪会理他,转身命令道:“来人,卸了甄费吾的盔甲,押到知府大堂上去。本王爷要公审此案。”
公审此案?
围观百姓听见,愈发喜不自胜,纷纷奔走相告。
待到永玙等人都上了岸,骑马来到知府衙门前时,几乎整个山东府城的百姓都聚到了府衙大门之外。
知府大人却最后才得到消息,官帽都没戴好,连滚带爬迎到门前。刚要给永玙行礼,永玙已经扶着黛玉从他面前扬长而去。
这知府也是个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山东府倭寇横行,与他也有干系。此时他做贼心虚,见了永玙神情,吓得面色煞白,多一句话也不敢说,转身狗腿子般跟着进衙。
“武——威——”两班衙差喝道。
永玙坐了知府官位,黛玉和夔远致敬陪下首。原先的知府大人,却只能去做书吏的活。
“来人,将知府衙门大门打开,请百姓们进来。”永玙首先道。
拥挤在外面的百姓,从前也看过审案。别提进府衙大门,就近观看了,有时候还会被衙差乱棍赶走。堂堂逍遥王亲自审案,还允许百姓围观,愈发引得全城百姓都动了心,简直万人空巷。
“把甄费吾和倭寇一同押上来。”永玙看见大堂之外,已是围得水泄不通,又道。
立时便有衙差押了脱掉盔甲的甄费吾和披头散发、遍体鳞伤的倭寇将军们一同上堂。
外间百姓,看见倭寇,手上的菜叶子、臭鸡蛋就要上手招呼。
“肃静。”永玙一拍惊堂木,官威惊人。
底下百姓立时噤声。
上上下下鸦雀无声。
永玙挑了挑眉毛。黛玉瞧见,忍不住低头,掩唇偷笑。
“甄费吾,你可认识你身旁跪着的那人?”永玙也不提甄费吾救人来迟,贻误战机的事情,反倒问他认不认识那红衣将军。
甄费吾听见,却比被质问救人来迟还要恐慌。
“完了,完了,他们全知道了!这废物团藏,我就不该相信他!”甄费吾心里怒骂道。
而团藏正是那红衣倭寇将军之姓氏。
甄费吾嘴上却仍强撑道:“卑职有罪,擒贼不利。这团藏狗贼,屡屡犯我沿海村落,烧杀行凶,无恶不作。卑职多年不曾将他擒获。多亏王爷英明神武,领军有方,一举擒贼,大败倭寇,真乃千秋万业,不世之功!”
之前甄费吾一直没有机会拍马屁,现在永玙给了机会说话,自然要马屁先行。
堂外百姓听见他这话,都嗤之以鼻,张口就要骂人。可是转念一想,他说得确实有理。永玙以身饲虎,打败倭寇,确实是千秋万代的伟业。只是这等功绩由甄费吾这个贪官污吏、窝囊草包说出来,实在是——
众人还在不平,永玙先斥道:“混帐!本王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荡寇除贼,实乃本分。仗圣上之天威,用圣上之兵士,借百姓之合力,才有此结局。众人之功,绝非一人之力。”
“好!”永玙话一出口,堂外百姓山呼叫好!
待人群稍静,永玙续道:“本王爷只是问你,可认得这倭寇否?你如今从实招来,或许本王还能考虑考虑——”永玙说着,拖长了语调,冷眼望着甄费吾。
甄费吾被永玙盯出了一身冷汗,生怕他下一刻就翻脸不认人,直接把他拖出去斩了。
永玙却停了好半晌,方续道,“饶你不死。”
“呼!”甄费吾长出了一口气。
外间百姓却不乐意了,又要议论起来。
永玙一举惊堂木,还没落下,外面立时又安静了。
连累得甄费吾都忘了永玙那句承诺却是有前提的。
前提就是甄费吾老实交代的话,永玙同意考虑考虑饶他不死。然而既然是考虑考虑,自然可以考虑了之后,依旧决定要他狗命!
甄费吾权衡利弊,又看一眼缺了半边手掌,垂头丧气、奄奄一息的团藏,自知只有从实招来或许还能指望永玙言出如山,饶他一命。
“罪臣、罪臣确实认识这团藏。罪臣、罪臣有一次抓贼时候,正碰上了他。他苦苦哀求,罪臣一时心下不忍,便、便放过了他。”甄费吾避重就轻地道。
“哦?原来甄提督的水军也是抓过贼的呀!本王还当那些精兵也全是吃干饭的呢!”永玙挖苦过后,又补充了一句,“没想到沙场征战的大将军,心肠却这般软。见着倭寇求情,就轻易放过了。好一段风流佳话啊!难不成这位团藏不似表面看去一般,而是什么如花美人,惹了你这英雄怜惜?”
“噗嗤——”外间看客望见那团藏五大三粗、脑满肠肥模样,都忍不住想吐。却听永玙夸他和甄费吾是一对才子佳人,纷纷嗤笑出声。
甄费吾面上阵青阵白,却只能任由永玙折辱。
“士可杀不可辱,本王爷这般辱你,你为何一句话也不说?”刚才还嬉皮笑脸的永玙突然正色问道。
“罪、罪臣……”甄费吾话未说完,永玙一招手,文竹便拿了一个写满倭寇秘语的账本上前,一把甩到了甄费吾脸上。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倭寇便是傻的吗?他们送你的每一笔银两,每一件好处,都一一记在账上。哪一日,你让他们不痛快了,他们就能立时来取你的狗命。”永玙喝道。
甄费吾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把抢过账本,扫了一眼,见上面果然全是一笔笔记账。"某年某月某日,送甄费吾黄金五百两,美人一名"。事无巨细,都记得一清二楚。
“王爷,王爷,罪臣冤枉,罪臣冤枉。”甄费吾以头触地,哭天抢地道。
永玙却似乎颇为奇怪地问道:“怎么你见着这账本儿是汉字所书,便以为是假的,不肯承认是吗?本王却没那么傻,把证据送给你撕毁。”
“不过真金白银可以藏匿,倭人女子,怕是不行吧?”永玙又摇着头道。
“什、什么?”至此,甄费吾才是彻底吓着了。
文竹一拍手,一队兵士押着三名倭人妇女上堂。
那些女子个个如惊弓之鸟,一上大堂看见跪在前面的甄费吾和团藏等人,急忙扑过去,抱住他们就喊:“将军救命!将军救命!”
甄费吾和团藏等人自身难保,如何还救得了她们?
“甄费吾,你机关算尽,在海上等着本王就死。却不知你陆上的家,已先被本王命人抄了吧!”永玙道。
皇帝准许永玙便宜行事的旨意一到,他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抄了甄费吾的府邸。
不仅搜出了好几万两金银,光倭人女子、乐师等等,就找到了十来个。
甚至,甄费吾府上下人院中还住着几个他和倭寇女子所生的私生子。
“甄费吾,你里通外国,残害百姓,违反军令,贻误战机,罪行累累,铁证如山,论罪当诛。你可还有什么话说?”永玙厉声道。
甄费吾已经瘫坐在地上,心如死灰。
起初他听见永玙说要升堂公审,还当他只是为了图个贤名。自忖他乃朝廷命官,若无确凿证据,便是王爷也不能治他之罪,尚存一丝侥幸。
直到得知他的府邸已被查抄,自知除了一死,再无他途。
甄费吾重重磕下头去,说道:“罪臣罪孽深重,甘愿认罪伏诛。只求王爷看在稚子何辜的份上,饶了罪臣的妻儿老小。”
永玙没想到,甄费吾还能说出一句人话,点头道:“本官断案,一是一,二是二。里通外国、勾结倭寇的是你,违反军纪的也是你,本就不干你妻儿老小的事情。圣上天恩,并不行那等无故株连之事。便是你水军营中,上下大小官员,有罪的一个也逃不了,无罪的一个也不会被冤枉。”
自打甄费吾被押上大堂,他手底下那些军官没有一个不胆战心惊的。此刻听见永玙话语,那没有行过恶事的纷纷长舒一口气,终于放下了心;那做贼心虚的,却扑通一声,都跪倒在地。
“至于这些倭寇,百姓们说,还如何是好?”永玙处置完甄费吾,忽然转头指着堂下跪着的一群倭寇头子问外间百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