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费吾猛地一拍大腿,喝令道:“满帆前进,务必拦住那几艘夔家大船。”
“是。”小令领命离去。
船舱外,恰好路过的文竹,将里间对话,一字不落,全听进了耳中,冷笑一声,甩着袖子离去。
远处海面上,翘着二郎腿坐在船头的永玙,回身望了望二层花厅里坐着的黛玉,粲然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98章 降圣降圣
靠近码头的海面上, 经过一番激烈的追逐, 两排船队终于对面停下, 一字排开。
一方全是高大楼船, 旌旗招展,配着火炮重兵, 显而易见乃官家水师。
另一方却大小不一、新旧错杂,船上人员更是船什么衣裳的都有。不用说, 乃出海渔船甚至过路商船。
那楼船一方, 中间最大军船船首站着一名顶盔掼甲的大将军,叉着腰,命手下士兵向对面喊话道:“喂,对面的是哪里来的船队?见了两浙水军提督,如何还敢不停船?尔等从倭寇大本营方向驶来, 莫非是通寇的奸细?”
对面船上一时却没人答话。
那将军竟连片刻也等不及, 一挥手, 便有手下士兵发令,楼船侧转, 露出船身上许多炮孔, 意思是再不答话,便要下令攻击。
对面商船上, 终于站出一个人,负手而立,问道:“此处距离海岸不足十里,我等更是附近渔民。水师大营官兵捉不住倭寇, 便是这般不问青红皂白,就拿百姓开刀的吗?”
甄费吾听见那人语声清朗,如飞流击石,十分悦耳动听。有心端详他的面容。可惜,那人背对日头站立,海水反照日光,把他的面容全晕开了。只是,依稀看他身形,当未弱冠。
“毛头小儿,竟敢口出狂言!来人,速速上船,把这些倭寇奸细通通拿下。”甄费吾命令道。
自打甄费吾听见士兵回报,夔家的大旗已然挂在了倭寇大本营的岛上,便知事情要糟。全速赶往孤岛途中,正碰上这十余只打着夔家旗号的商船。甄费吾想也不想,便命令手下围追堵截。一路追着这商船,从海里直追到了岸边,这才将他们勉强拦住。
此刻他想的却是,面前这少年极有可能是女扮男装的夔波云。他早听说,夔远致只有一女,英姿飒爽,常常跟着乃父出海,被人称为少寨主。
若夔远致当真领人攻上那孤岛,救出了逍遥王,便是奇功一件。哪怕一时还未救出,既然已被夔远致抢先,他便是现在赶去,恐怕亦是为时已晚。
但,若他能把夔远致的宝贝女儿控制在手,稍加威胁,不愁夔远致不屈服。
甄费吾想着,立时下令。
“慢着!”对面那个少年却喝道,“我等虽是普通渔民,此番出海归来,却是为了从倭寇手中救出逍遥王。如今逍遥王已被救下,正在返程途中。”
“哦?你若不说这话,本提督还能信你便是附近百姓。偏偏你这句话却露了底。你既是普通渔民,又怎么会认识逍遥王?又怎么可能知道逍遥王被倭寇掳走了?”甄费吾听见那少年言语,愈发认定他就是夔波云。所幸装傻充愣,务必要强掳了他上船。
“如此说来,提督大人也得到了逍遥王被倭寇掳走的消息,却为何只敢在这近海处停泊着,迟迟不肯上岛去救?”对面少年反问道。
海上行船,不进则退。甄费吾下令士兵降了风帆,只令军船在海上漂着。潮起潮落,渐渐军船们竟又被吹得离海岸近了许多。
此刻,不知何时,岸边竟已聚拢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他们听见甄费吾与那少年的对答,都深有同感,交头接耳,议论不休。
甄费吾耳中听见岸边轰然的议论声,被少年一语道破天机,深深戳到了痛脚,恼羞成怒道:“无知小儿,你懂得什么?本提督另有打算,自能保的逍遥王平安无事。”
“逍遥王雄才伟略,哪里需要你这真废物保他平安?”两人正对答间,却又有一名少女,从二楼花厅走下,边走边说道。
风吹云动,正好遮住了天上金乌。
刺目的阳光散去,众人便见着那女子姿容绝世,一袭白衣,随风而动。莲步轻移间,衣袂飘飘,直欲乘风而去。
岸上百姓,本只为看个热闹。此刻乍见海上飘下这样一位神仙中人,更是轰地一下炸开了锅。
那白衣女子,自然便是黛玉。而被甄费吾错认成夔波云的,却是永玙。
黛玉往永玙身边一站,朗声道:“想你堂堂水军提督,接获逍遥王被掳的消息也有三四日了,却畏缩不前,一无所为。若是逍遥王当真被擒,如要尔等这群朝廷官军来救,此刻怕是必死无疑。逍遥王乃皇亲国戚,你尚这般不当回事。怪不得,沿海倭寇为患、海盗成灾!朝廷要你等这群废物,又有何用?”
黛玉连说三句话,措辞一句比一句严厉,说到后来,干脆有了怒发冲冠之相。
身旁,永玙听见,满腔怒气忽然散去了许多,忍不住在心中暗想道:“黛玉此时表现算不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落在岸上那些渔民眼中、耳里,却又是另一种反应。黛玉之口,说出了他们深埋在心里多少年的真心话!
众多渔民都觉得扬眉吐气。虽然料想这神仙也似的姑娘并不能把那废物提督如何,总算是嘴上出了一口恶气。顾不上甄费吾带着大军在前,雷霆一般鼓起掌来。
“大胆!”甄费吾再是废物,好歹也是三品大员,两地提督,哪里受过这种屈辱?也不问一问黛玉是谁,如何就有这般大的胆子,挥手就要命手下士兵登船捉人。
“你才大胆!”说话语声却来自他背后。
甄费吾闻声,再想不到他的军船上有何人胆敢这般与他说话。回头一看,却是文竹。
打狗也要看主人,文竹是永玙的贴身小厮,甄费吾自然要敬他三分。一见是他,虽然面色难看,甄费吾到底勉强忍住怒气,冷声道:“小公子,如何出来了?”
文竹却不看他,冲着对面负手而立的永玙,双膝跪地大礼拜见道:“奴才参见逍遥王。”
随着永玙跪下行礼,商船上的人们也都跟着跪下,高呼:“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岸边百姓刚才还听说逍遥王被倭寇掳走了,九死一生,想来当已性命不保。转眼儿就看见这群人都冲着商船上一对少年男女行大礼,一时间面面相觑,都有些弄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
甄费吾也被吓了一跳,指着永玙道:“你说,他就是逍遥王?”
文竹还是不肯理他。
对面,夔远致缓缓从船舱里走出。他身旁还跟着一位内侍官,躬身,双手捧着一套紫色蟒袍。
几名内侍官一同上前,眨眼工夫就给永玙换了一身行装。
紫蟒玉带,再配上永玙那令人惊为天人的相貌,要说他不是逍遥王才没人信呢!
“甄提督,你没想到本王还能活着回来吧?”永玙轻描淡写地道。
甄费吾却已吓得双膝一软,扑通跪了下来。
他身后,几千水军士兵早被永玙的突然登场吓住了,此刻又见提督大人都服了软,纷纷跪下,磕头不迭。
“卑职不敢,卑职不敢。”甄费吾叠声道。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呢?林女官说得正是,本王若是等你带兵来救,早……全赖夔寨主,不惧艰险,劈风斩浪,率领一干水上儿郎,冲上那倭寇老巢,杀得他们片甲不留。这才救了本王一命!哼,堂堂水师重兵,还比不上夔家水寨一群渔民;一任提督,远远不如夔寨主义薄云天、豪气干云!”永玙一字一句好好夸了夔远致一场。
“什么,竟是夔寨主亲自带人冲到倭寇老巢救出了逍遥王?”
“夔寨主不愧是我等渔民的领袖,海上儿郎的榜样!”
“夔寨主好样的!逍遥王得天庇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什么两浙水军提督,什么水师雄兵,赶紧脱了衣服让给人家夔寨主吧!”
……
一时间,岸上众人群情汹涌,说什么话的都有。
甄费吾被堵得面红耳赤,偏偏一句话也反驳不得。只期望着永玙在此出够了恶气,能饶他一命。
可惜,他作孽太深,从前鱼肉百姓太过,此遭算是在劫难逃了。
夔远致在东海本就最得民心。岸上百姓便是见了永玙逍遥王的派头,也不为己甚。
可是众人看见夔远致和适才为他们说话的女仙子都恭敬地站在永玙身后,心中永玙逍遥王的形象,立时跟着高大了许多。
夔远致冲岸上百姓抱一抱拳,待众人安静下来,方道:“逍遥王谬赞。草民实在不敢独揽大功。那倭寇屡屡扰我沿海居民,罪孽深重。逍遥王巡察至此,得知此情,不顾金枝玉叶之体,甘愿以身犯险,以自己为饵,诱那倭寇来掳。并深入敌营,率领兵将,先杀了那倭寇大将军,生生在倭寇老巢撕出一个缺口。夔某坐收渔利,这才率领手下兄弟们冲上岛去,与逍遥王一道,里应外合,杀了倭寇一个片甲不留。”
夔远致比永玙还会说话,一套假话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夔远致说完话后,又向永玙躬身一礼。
永玙一挥手,身后立时有兵将押了许多倭寇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