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却说来话长了。
原来,那日碧荷之所以冒冒然说出实情,却是为了黛玉等人好,希望他们赶紧离了这平安州。只因她偷听到了那衙差回禀屈光士时, 二人的对话。
屈光士贪财好色, 听说永玙他们随身携带了许多箱笼, 穿的又是绫罗绸缎,便是黛玉身边小小一个丫鬟, 也是长得天香国色, 远胜常人。色胆包天,竟动了财色兼收的心思, 不顾黛玉等人身边有五十多名家丁,想着先把人骗进府来,再神不知鬼不觉把永玙并杨毅弄死,单单留下黛玉主仆, 困做他的玩物!
甚至已经定好了计策,便在他们晚间的饭食里面下了蒙汗药,通通弄倒之后再一并拖到附近乱葬岗里随便找个雪坑子就地掩埋。
碧荷听罢,骇得面无人色,急忙去回报柯太太柯燕芸。
柯燕芸便故意找个由头缠住屈光士,再偷偷命碧荷来与黛玉等人报信。
可是碧荷不曾想到的是,待她一五一十将隐秘和盘托出之后,黛玉却不慌不忙,掏出一面令牌递与她看。
碧荷接过一看,竟是虎符。
黛玉起身,和永玙一道儿深深给碧荷行了一礼道:“黛玉代我等谢过碧荷姐姐救命大恩!只是我等原是奉皇命来调查平安州怪事的钦差随从,不把这平安州的黑天捅破了,绝不会走!”
闻言,碧荷与乍闻林如海呼唤的倪刚武一般,喜动颜色,更加地泪流满面。
至于,后来,黛玉等人如何躲过了蒙汗药,并糊弄住了屈光士,反和他的宝贝大儿子成了莫逆之交。
全靠杨毅一双妙手,满腹医术。
头一遭,便是使这蒙汗药失效。
等到屈光士兴冲冲带着大把家丁闯进客院准备搬“尸体”的时候,才发现不只是黛玉和永玙等几个主子好么生地在正房里坐着。便是那五十来个搬抬东西的家丁,也都三三两两在厢房里聚众赌博,吆五喝六的声音便是站在院外也听得见。
而杨毅,正捧着一把药材端详。见屈光士进来,杨毅忙不迭上前招呼道:“难不成这位便是屈知府?承蒙您照顾,小的们感恩不尽。待小的安全护送主子到了金陵,定如实禀告我家老爷,重重谢过知府大人!”
屈光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尴尬地拍着肚皮傻笑。
杨毅还嫌不够,忽然凑近了他,压低声音道:“还请知府大人见谅,小的曾是个游方的郎中,祖上学了点儿医术。适才用晚饭时便觉得府上菜肴有些不对劲,想来可能是府上厨子出了些问题。”杨毅旁敲侧击将饭菜里有蒙汗药的事情与屈光士说明。
可那蒙汗药本就是屈光士命人放的,他如何能够不知?只能接着傻笑,“嗯嗯啊啊”地却不说话。
杨毅却还不肯放过他,紧跟着又道:“只是这蒙汗药实在小菜一碟,小的不过是在饭菜里又略加了一味药,便把这蒙汗药解去了。且小的之前听府上吴妈妈说,知府老爷近来身体也颇觉不适。若是老爷不嫌弃,可否让小的把一把脉?”
屈光士整日胡吃海塞,山珍海味吃得太多,却不肯动。那个宰相肚里面,塞满了废物,堵塞不通。一不通,百病皆出,着实让他吃尽了苦头!请了多少名医都看不好。此刻屈光士见着杨毅,轻易就看破了他下的蒙汗药,倒像是有些真本事的,便姑且让他一试。
杨毅才一搭脉,便知道了屈光士的病灶。就是那貔貅——光进不出,只吃不拉惹的祸。
从前的大夫也不是诊不出来,看不好病,都是胆子太小,不敢与屈光士明说,也不敢用药罢了。杨毅却没这个顾虑,大手一挥,开了一个药方。
全是巴豆。
屈光士到底进士出身,也懂一些医理,见了这个方子,立时大怒,借机就要治杨毅的罪。
杨毅却道:“知府大人休恼!小的等人借助您府上,是死是活,全凭您一句话,又哪里敢暗害了您去?您既然看了这般多大夫,却都治不好病。便也该知道,除非您已无药可治,不然便是那些大夫不敢给您治。您就按着小的这个方子,一剂药下去,保管您今晚就能睡个好觉。”
屈光士半信半疑,却谅杨毅也不敢使花招,想着先留他们几日性命,大胆按着杨毅的方子做了。
一碗巴豆下去,屈光士下面立刻来了信儿,拉了个天昏地暗。
好大一个将军肚,整整拉小了一半去。
可是这确实也对了他的病灶。等到屈光士终于再也不拉了的时候,不是常人上吐下泻之觉得头晕眼花,他反而觉得神清气爽、扬眉吐气。
不仅睡了一个好觉,还难得大展雄风,和心爱的小妾小桃红在床上大战了三百回合。更是兴之所至,干脆解了爱妾的肚兜吊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才有了后面屈光士见林如海时出的那好大一场丑。
但是,杨毅却也因此得了屈光士的信任。屈光士放开手脚让杨毅帮他调理身体,无论如何也不肯轻易放黛玉他们离去。当然,其中是否还另有隐情,便知有屈光士自己知道了。
杨毅却也顺势而为,一边调理一边作怪,给屈光士的写的药方都是任凭他拿去给多少大夫看过,只会夸好,绝不可能挑出半点毛病来的方子。但是,熬药的丫鬟却是柯太太的人。丫鬟只需要在煎药的时候,稍稍改动其中两味药的比重,整个药方就会大变样。
故而,本就有些得意忘形、不着四六的屈光士,办事越发不着调起来。也便因此,竟然放纵永玙和他最不成器的那个宝贝大儿子屈文沅交往。
这屈文沅就更是个妙人儿了,比他爹还不学无术。虽然从小被柯太太苦心教养,却在七岁头上搬去了外院,从此跟着他爹,信马由缰,彻底长歪了。到现在,除了对烟花柳巷的花姑娘,他门儿清以外,大字却认不出几个了。
似屈文沅这样一个人,如何能是永玙的对手?三两句话一说,几碗迷魂汤一倒,屈文沅就拿永玙当了拜把子兄弟、生死之交。
这不,永玙想去打探金矿情形,却不能在屈光士眼皮子底下行动。于是便拉了屈文沅当挡箭牌,美其名曰出去狩猎、喝花酒、到处逛逛。
屈文沅却喜不自胜,不用永玙要求,自个儿摆出了知府公子的架子,带着永玙和杨毅穿街过巷,专寻摸那等好去处。
这一逛,永玙和杨毅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彻底上了那群狗官们的当了!
什么鬼蜮、死地?什么鸡犬声不相闻?什么因为灾情,死绝了大半城的人,全是屁话!
屈文沅带着永玙等人绕过刚进城时那条几无人烟的大街,再转过许多破败的民房,走到一条住家小巷口。屈文沅先拐进去,叩响了一户家门前挂着红灯笼的宅院大门。
不多时,便出来一个看去七八十岁了白发苍苍,实则不过三十多岁的“老者”。
屈文沅与老者说话,语声不大,永玙等人没听清楚。
却只看见那垂垂老者忽然大发脾气,厉声呵斥道:“哪里来得不长眼的小子,瞎说什么浑话?狗知府不是东西!”
“砰”一声关门,把屈文沅轰了出来。
永玙和杨毅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这屈公子莫不是傻的?寻花问柳却找到了正经百姓人家
谁知屈文沅却一点也不恼,冲几人招了招手,屁颠颠往前又走了几步。
永玙眼见着屈文沅又站在一处小门前,叩了几下门扉。
小门便被人从内打开,还是适才那个老者,却已换了一一副面孔,满面堆笑,恭敬地迎屈文沅进去,还一边打躬作揖说道:“哎呀,少爷又带新朋友来啦!”说着,瞥见永玙相貌,似乎被吓了一跳,呆了一呆,方道,“嚯,少爷,您新认识的这位朋友好相貌呀!直像,直像——那画上的人。”
这老者其实是个龟公,哪有什么文化,夸人好看,也只会说像画上的人。且看人眼光不正,上下打量神色,活像在看花姑娘。
永玙强忍住揍人冲动,由他打量。
几人在那老者引领下,穿过外院,又转过好几条穿花走廊,眼前景象忽地大变。
琼楼玉宇,连片成群。雕梁画栋,垂珠缀玉。秦楼楚馆,金碧辉煌。笙歌艳舞,吆五喝六,骰子牙牌,斗鸡走狗。丝竹管弦,品萧弄角。玉环飞燕,穿梭来去。走马章台,日夜不停。
眼前端的是一幅帝王行乐图。
见过大世面如永玙,此时,也彻底愣住了!
屈文沅拍着永玙肩膀道:“孟兄,怎样小弟没骗你吧?我说,平安州是世间最大的销金窟、安乐窝,便是皇宫也不过如此,你还不信,哈哈!在这里的日子,快活赛神仙,便是拿皇位与小爷换,我呀——也不换。”屈文沅说着,已经一把揽过一个“衣不蔽体”的娇娃,嘴对嘴香了一个。
顺便上下其手,甚至急色地当着永玙等人的面儿,便几乎将那娇娃最后的衣服也剥光了。
永玙实在没眼看,装作酒虫作祟模样,拉着傻眼的杨毅捧着旁边的酒壶便是一通猛灌。
屈文沅还当永玙太过开心,尽兴,喜不自胜,一把扯开衣襟,学着英雄豪客模样,拍着胸脯大叫道:“痛快!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