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都不知道,是我在家里天天和母亲念叨,她才允我到国监子来读书的;我想,既然到了金陵,总归和你近些,没成想半路上就碰到你了!你说,这是不是咱们有缘份?”
说了这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对了,你怎么会在此处?难道你们也出门走亲戚?四姑和秀表妹呢?”
“母亲和姐姐去了京都啊,难道你不知道?”禇英有些奇怪。
“去京都?好好的她们去京都做甚?怎么你又不去?你不和她们在一起吗?”郑淮也觉得很奇怪。
禇英这才反应过来,母亲改嫁的事情,可能舅母根本没有告诉作为侄子的郑淮;毕竟在一个家族中,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没有必要到处说去。那她一个人留在金陵的事,郑淮就更不知道了,说不定连舅母也不知道。
“我不想和她们去京都,就让母亲留了些产业给我;现如今我和我禇家祖母,还有弟弟妹妹一起住着,崇左三坊夹马巷那里,离你们那学宫不远;你以后若是有休假的日子,可以家来吃顿饭;我那族弟元绪,做得一手好菜;当然,家里来了贵客,我才会让他下厨;他如今也在读书,正在准备县试,你们可以交流切磋一下。”禇英向他介绍了自己的现况。
“不是,我怎么听不明白呢?为什么留产业给你?难道是分家?四姑和秀表妹去了京都,这从此就不回来了?”郑淮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说的没错,就是分家;至于我母亲,那是已经改嫁了的;当然了,无论她改嫁给谁,那也还是你的姑姑,咱们也还是亲戚。”向他身后看了一眼,“那边在催你上船呢,你还不去?”
“催个屁呀!那是我家的船,我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郑淮生气了,“别理他们!”又有些着急地问禇英,“四姑改嫁了?那剩你带着这样一大家子,可怎么过活呢?便四姑留了些产业给你,那能值得甚么?”
“表哥放心,这过日子哪有这么多讲究?穷有穷的过法,富有富的过法,我带着一大家子,能吃饱穿暖就行;我现在好得很,有祖母关爱,有兄妹扶持,没你想的那么可怜!”禇英笑了笑,一眼见到柳湘莲自远处过来,便向郑淮告辞,“表哥,我要走了,咱们金陵再见吧!”
“哎,表妹!”郑淮连忙拦住了她,“你坐我家的船,咱们一起走,一路上也好说话!”
“那不行,我东西行李都在这边船上呢!再说了,我这也是熟人的船,横竖一两日就到的,没必要搬上抬下的。”禇英婉拒道。
然而郑淮拦住她不放,“没什么麻烦的,我这里多的是脚夫和力工,搬行李而己,我这就叫他们去。”说着就吩咐跟过来的长随小六,“去,叫几个人过来帮表小姐搬行李。”
“是谁要搬行李?”柳湘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跟前,冷冷地问道。
郑淮一看,这人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又见他年纪虽和自己相仿,却生得俊俏秀美,芝兰玉树一般,和二表妹站在一起,真正一双璧人,他不由得就泛了酸,于是也冷笑一声,“我说的,怎么着?”虽然生在商家,但郑家从小把他当读书种子培养,外面的尔虞我诈之事基本上没让他参与过,耿氏又格外偏疼这个小儿子,予取予求,竟养成了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那你可得先问我答不答应!”柳湘莲说着便绷直了肩背,还舒握了一下拳头。
“呦,口气不小?你谁呀?”郑淮说着就向身后过来的几个家仆招了招手,“过来,留两个人给我招呼这小白脸,其余人去搬行李!”
“哎,别误会,”褚英急忙拉住了蓄势待发的柳湘莲,“你别生气,这是我郑家表哥,你们以前或许还见过的;他只是想让我坐他家的船!”一面又劝郑淮,“表哥莫非不记得他了?他是柳湘莲柳公子呀,以前经常往来你们府上的,老太太生日时还串过堂会的!”
“串堂会?戏子?不是,我说表妹,你怎么和他们这种人搅和在一起?他们这样儿的,台上光鲜罢了,那台下的龌踀可多着呢!你别看他生得俊,也就是个体面些的相公罢了!”
郑淮犹在滔滔不绝,褚英心道,糟了!就见柳湘莲已一拳将郑淮挥倒在地,她本来拉着柳湘莲的手臂,也被他一把甩开,踉跄了好几步,好险没摔在河滩上。
“柳湘莲!”禇英生气了,跺着脚大喊了一声。
柳湘莲本来也是个桀骜的性子,这才不管不顾的先打了郑淮一拳,但见禇英被他甩开,还是连忙上来扶住,禇英于是又趁机劝他,“表哥说话不知轻重,你打了他一拳,也就扯平了,没必要不依不饶的,行吗?要不然我以后不好做人!”
柳湘莲冷笑着问禇英,“我放过他,他能放过我吗?你看看!”
就见郑淮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指着柳湘莲,气急败坏地对身旁众仆道:“给我打!今日不开销了这小子,爷爷就不姓郑!”
于是留下那小六扶着郑淮,其余的人都呼喝叫嚣着向柳湘莲扑了过来,禇英情急之下要挡在他身前,又被他粗暴的掀到了一边,禇英只得大声对那些人道:“快些走吧,你们打不过他的!”
但这些人哪里肯听,几乎是一拥而上,既然有少爷的吩咐,便不在乎拳脚齐上,誓必要把这人打个半死,;在柳湘莲眼里,这些人无异泥猪癞狗一般,就见他闪转腾挪,不过三招两式,便打得这帮人都躺在河滩沙地上,折了胳膊腿的,五体着地的,狗啃泥的,飞出老远的,一个个都狼狈不堪。
见郑淮犹在远处呼喝叫骂,柳湘莲又要向他走去,早被禇英与何妈妈劝住了;郑淮这才知道柳湘莲不好惹。因为是要到国子监读书,这趟出门他只带了十来个寻常家仆,如今这里就折了一半,想必剩下的也讨不到便宜,只得一边骂一边往船上快跑。
但他又放不下禇英,于是远远地又道:“表妹,你可别让这小白脸给骗了。到了金陵,我就家去寻你,等我在那里安顿好了,咱们还要多多来往亲近;等过几个月父亲也来了这边,我还有要紧事和他提呢!”
柳湘莲嫌他聒噪,无论如何要过去再给他点教训,郑淮见状忙三两步的跳上了船甲板,命人开了船,靠在船舷上犹骂声不绝。禇英见无论如何劝不住柳湘莲,干脆推了他一把,“去,以你的身手,跳到船上打死他也容易,反正他得罪了你,管他是不是我表哥呢!你若不把他打死,我还瞧不起你!”说完她转身就走,也不理他。
见禇英是当真生气了,柳湘莲只得作罢,三两步的追上了她,“怎么,许他嘴巴里不干不净,还不许我教训他了?若是换个别人,我早打得他爹妈都不认得!”
禇英冷笑,“这还算看我的面子了?好了,我也知道,柳少侠拳脚厉害着呢,便是我,以后也得远着你点,什么时候不如意了,我可经不起你的拳头!”
在外面,柳湘莲又不好拉拉扯扯,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上了船,禇英径直进了舱内,又吩咐何妈妈关上门,是一副誓不理会他的架势;柳湘莲本待解释几句,但他生性冷傲,做小伏低不是他所长,因此只在门前略站了一会儿,也就走了,倒把褚英气得大半夜不曾睡好。
第二日下午,船便停靠在了金陵燕子坞,离乌衣巷倒还近些。褚英一心挂着铺子,只见到陈经后道了谢,也不和柳湘莲打招呼,赁了马车便直接往铺子去了。
到药铺一看,发现一切都还算井井有条,杜仲和银容正在柜台里面说话,几个小学徒正在清理打扫,连褚湘都拿着个抹布到处擦来擦去。褚英好笑,一把从背后将她抱了起来,“湘湘,我回来了!”
“呀!”褚湘吃了一吓,反应过来是褚英后,顿时高兴极了,“是姐姐!”将手中的抹布一扔,立刻转身抱住了褚英,亲昵地道:“姐姐怎么才回来?湘儿还怕姐姐不要我们了呢!”
“怎么会!”褚英笑着亲了一下她的小圆脸,“我最喜欢湘儿了,怎么会丢下你不管呢!”
柜台里面银容和杜仲都迎了出来,一时几人说笑起来,连在后院读书的元绪也连忙出来了,褚英出门这些日子,他一直是住在药铺这边的。
“辛苦你们啦!”褚英笑着和每个人表示谢意,又开始分发带给他们的礼物,几乎人人有份,连小学徒也得了赏钱,一时气氛十分融洽。
“咦,师父呢?”褚英到处不见傅山,于是问道。
“傅先生说有要事去办,已有四五日不在店里;这几天坐堂都是他几个徒弟轮流过来的。”银容告诉她。
“哦,原来是这样。”想起傅山以前行迹不定,这时离开一段时间也很正常,褚英便没有多想。
元绪又亲自下厨,整出一桌饭菜,褚英早已饥肠辘辘,吃得十分惬意;因为要盘点出门一个多月的所有账目,褚英决定今晚先住这边,明早再回夹马巷看望祖母和弟弟。
因着一路劳顿,褚英早早便睡了,睡得昏天黑地,不知时辰,恍惚中听到银容叫她,“姑娘,醒醒!有要紧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