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淮是长房嫡次子,今年十四岁,是郑家培育的读书种子,过了年就要去国子监读书。对这个长相甜美可爱的表妹,郑淮很是和气,将自己以前的一些启蒙之书尽数找给她来看;因为过了多年,这些书很多已经生了蠹虫,禇家二表妹看过后便将书晒好去霉,又将这些书包了书皮,做了书签,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才还给表哥。郑淮看了自然欣喜,“表妹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细心,到底是姑父教导有方呀。”
禇英的这个习惯却是前世读书时就养成的,因此也只是一笑。而且她借这么多书来看,主要也是为了解她现在所处的朝代和地理位置。很显然,这是个架空的朝代,很多东西都似是而非,她越看越是困惑;至于地理位置和人们的穿着打扮,还有习惯和称呼,倒是介乎于明清之间。
见表妹没有应声,郑淮不禁又看了她一眼,这才发现二表妹似乎也要长开了,桃花粉面,如鸦双鬓,将来只怕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大表妹是眼见的长得好,可惜早许了人家,又因为年龄到了,终日躲在屋子里不肯见人。
这二表妹就懵懂些,再过两年,只怕她也藏了起来,轻易不肯让人看了,到时候也不会缠着自己要看书了。想到这里,郑淮觉得心里有点小小的遗憾,几乎是一瞬间,他心里有了想法。
第2章 闻柳色变
主母李氏的生日很快就到了。
因为是整寿,郑家自然不吝钱财,大操大办,不但筵开如流水,还请了扬州最有名的和云班,来唱三天三夜的大戏;郑家又是扬州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但各处的亲戚,生意上有往来的同行,扬州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员竟也来了不少,就连通判大人都有贺礼送上。
郑氏在一旁冷眼看着,除了自己嫁的禇宗兆早逝之外,三个姐姐都是夫唱妇随,儿女绕膝,言笑宴宴,她一时觉得十分心酸,却也只能强撑着笑脸。
郑家的戏台搭在后院内湖中央的假山边上,离地一人高的大戏台子,四角立着台柱,挂着帷布,可以任意开合,台上台下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这假山和戏台都被内湖水环绕,湖上有长长的回廊,每走几十步就有翘角飞亭探到湖面上,正好形成三面环绕的看台。这时正是四月间,天气开始炎热,到了晚上,湖面又点起各式各样的彩色莲花灯,映着天上星月,愈显得璀璨夺目,异彩纷呈。
既是寿诞,台上演出的自然都是喜庆和与祝寿有关的曲目,什么蟠桃会,十女拜寿,醉打金枝等等,十分热闹,众人看得纷纷叫好,一时整个湖面上都似乎荡漾着欢声笑语。褚英连4D全息的场面都见过,此时自然不觉得罕异,反倒有些兴致缺缺。
姐姐却看得津津有味,忘形处还不断鼓掌叫好。禇宗兆是清流官,家里几时有过这样的排场?京里面能摆出这场面的公候家自然多的是,可那也不是禇家能攀得上的。
姐姐这一忘形,就引起了一些人的侧目,如此鲜嫩的小美人,想不让人注目都难。禇英毕竟有着成年人的敏感,连忙扯了扯姐姐的袖子,让她收敛些,姐姐也意识到了贵妇淑女们瞥视的目光,羞得立刻用团扇半遮住脸。
一曲己毕,下一折便是武戏四郎探母,禇英一眼看去,众人都开始屏息凝神,分外激动,连姐姐也将香帕握在唇边,是一种拼命地压抑着自己兴奋的表情。禇英正在奇怪,姐姐已经掐着她的胳膊低声问:“妹妹快看!看这个白披风翻着筋斗出来的人,看见没有?”
禇英当然看见了。这武生是个身姿挺拔,却又柔韧如竹之人,连翻十几个筋斗,这么拉风的出场,谁会注意不到呢?
随着鼓点落下,武生唰地一抖披风,一个亮相,禇英听到周围有的人在吸气,更多的人发出了“啊”的一声,连她自己也忍不住叫了出来。
为什么呢?
因为这亮相的武生,虽然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却生得秀美无匹,仿佛自带打光,一眼看上去,真正是清风朗月,玉树琼花一般的,惊世大帅哥!
随着这俊俏武生一招一式施展开来,台下的贵妇少女们开始热烈的拍起手来,尖叫的,呐喊的,捧脸捂心的,挥帕子的,摇扇子的,全没有矜持,和后世的爱豆粉们毫无二致。果然不论什么时候,追星族都是没有理智的,这些人仿佛忘了刚才斜着眼睛瞟别人的是谁了。
姐姐更是兴奋地摇着禇英的手臂:“是柳家二郎啊!这可不是戏子,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子弟,就好这一出,有亲朋故友开筵席唱大戏,非得三请四请,还要他有时间有兴致,他才肯来捧场助兴的!妹妹你瞧,他生得真是好,这身手也俊,啧啧……妹妹?”她看到妹妹在发呆。
姓柳的世家子弟,长得清秀俊美,喜爱唱戏蹿场子,身手好,这人设桥段怎么这么熟悉?禇英若有所思。
“姐姐,这柳二郎表字如何称呼?”禇英试探着问,她倒不指望姐姐知道,毕竟两人来这扬州都不久。
“听说为了好养活,特意取的女儿名字,这柳二郎大名就叫柳湘莲,你听,名字配他也好,一点脂粉气都没有,你说是不是?”姐姐闪烁着星星眼,粉面都泛起了桃红。
柳湘莲?不会是她知道的那个红楼世界里的柳湘莲吧?
禇英想了想,决定确认一下。
“姐姐,你可听说过,咱们金陵城有个一门两国公的贾家么?”
“这个谁人不知?”禇秀奇怪地看着妹妹,“贾府一门二公,当年一时无两,而今也算威赫,不过他们只是老家在金陵,而今的宁荣二府都在京都啊,也就你这小书呆子不知道了!”
“啥?”
褚英想了半天,才明白自己走了弯路,古代又没有新闻媒介,这些当朝之事如果不去街面上打听,这书上还真是没有,看来自已真是穿到红楼世界了?
夜深回到住处,姐姐还在兴奋的花痴着柳二郎,禇英叫停了她,神情严肃:“姐姐,问你件事儿。”
“啥么事?看你这样儿!”姐姐柔柔地蹭了蹭她,自去铜镜前卸钗环了。
姐姐才十三岁多一点,是只温柔美好的小萝莉,让禇英总生出想保护她的欲望。
“咱们上面可还有姐妹吗?”
姐姐眨着美目,想了想,“自是没有。今天也是奇怪,你问这些做什么?”
做什么?禇英在听到柳湘莲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就一咯噔。
虽然她现在姓禇,可在原本的世界里,她姓尤啊!
而且自己刚好还排行老三,她上面有一对双胞胎的哥哥,这可不是怪异了嘛?
听到姐姐的回答,禇英大大松了口气。自己是禇家女儿,不会有错,也不会和那柳二郎有什么交集了。于是笑笑,“没什么,刚才看到个女子,和我们爹爹有几分相似,我白问一句罢了”。
姐姐哟了一声,“像咱的父亲大人?可见这女子也长得怪。”想到禇宗兆那漆刷的眉毛,蒜头大的鼻子,禇英忍俊不禁,也难为这个傻白甜姐姐总是信她。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刚要安歇,就听到呯呯呯急促的敲门声,外面郑氏的声音带着哭腔,着急地问,“我儿可睡了吗?快开门,娘有要事和你们说!”
姐妹俩慌得连忙坐起,姐姐睡在外面,连忙趿着绣鞋儿过来,给郑氏开了门。就见郑氏踉跄着进来,钗横鬓散,满面泪痕,只是呜呜的哭。姐姐胆子小,见母亲哭得厉害,也吓得哭了起来。禇英只得赤脚跑了过来,抱着郑氏仰着脸问:“出了什么事,母亲您快说说!”
郑氏呜呜又哭了一阵,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还不是你们那狠心的舅舅舅母!到底都不是亲生的,一个个的都来作践我们母女!方才你们舅母和我来说,让我再嫁!我说要去问母亲,他们说只是与我商议,况且现在夜深了,不必惊动她老人家!”
姐妹俩都大吃一惊,“再嫁?”
郑氏恨声道,“亏她有脸,把那家人说得千好万好,说也是个京中的官儿,比你们那死鬼父亲品阶还略高些,前些时候刚殁了正室;这人没有妾室,家中儿子前些年被人拐走没了音信,只得一个待嫁的女儿;还说那人不嫌弃我带着你们两个,若跟着过去,改了姓,他会当亲生的待,到时一应用度妆箧备嫁,皆和他家女儿一样。你们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郑氏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姐姐还在惊诧茫然中,禇英己经感到了一丝不安,“母亲,舅母有没有和你说,这人姓甚名谁?籍贯何处?”
郑氏想了想,“说了,好像是姓尤,叫尤崇义,年纪比你父亲还小着两岁……”
话还没说完,禇英已经开始跳脚了,语气十分激烈,“母亲,不能嫁!坚决不嫁!”
“唔?”郑氏很少见到小女儿反应这么强烈的时候,不由得很是诧异。
开玩笑,真的开始设定我是拖油瓶,改姓尤,成为尤三姐?老娘不干!
抱着郑氏的手臂,褚英仰头看着她,语气坚决,带着恳求又娇嗔的语气,“母亲!我知道父亲不在了,母亲带着我们姐妹,无依无靠,生活艰难,这才回到外祖家!可我知道母亲在京中也略有薄产,我们母女三人节俭一些,门户谨慎一些,未必不能安稳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