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凤姐噗嗤一下就笑了,薛太太在旁边又交代些家常注意之事,少不得提了多做些善事积些阴德之类。凤姐眼神儿闪了几闪就问:“姑妈往日都在哪里布施?”薛太太是个实心儿的,就告诉她:“前头还在金陵的时候少不得修桥补路,寺院里头,幼慈局济孤院里头,年年都是大头。如今在京里,还是上面那一套,时节不好再减减租子,都是宝姐儿在操心,我都是不管的。”
宝钗坐在旁边且笑道:“说白了您这还不是‘未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受累的都是我,也没见出门儿就踩着金锭子的!”薛太太就指着她笑得直哎呦:“还使唤不动你了怎么?多少人想着能在家里说一不二呢。”凤姐勉强跟着笑了笑,转过来又问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事,再不提这些积阴德的话头子。
薛家下人跑腿儿报喜跑得快,须臾之间荣府便得了消息,旁人倒还好,贾赦喜得一叠声儿赶着贾琏去接凤姐回来,又开了私库寻出数件前朝珍玩,觉得不大够便又将新得的二十把旧扇子里挑出五个不大喜欢的一共填为四种,叫了个得脸的管事带着一同去薛家道谢。那边贾母听了也替凤姐高兴,正好邢夫人、王夫人都在眼前坐着,老太太就抹了眼睛感慨道:“凤哥儿不容易,我亦是从重孙媳妇熬过来的,明白她的苦。这国公府上下千八百口人都仰赖她一人照拂,素日好强不说且琏哥儿又是个害馋痨的,往日小儿女摔摔打打都不曾多说,无非因着她膝下尚空不好明着偏颇罢了。如今若是这一胎能得个嗣子出来,看那琏哥儿还有甚借口见天跑外头宿着不回来!”一边说一边转头对鸳鸯道:“你去把我库里一件儿喜上眉梢的暖玉拿来给凤哥儿送去,提前与她请个好兆头。再让栊翠庵的妙玉师傅带着那二十个小尼姑小道姑做场保胎求子的法事,需要多少供奉只管道来,不能在这节骨眼儿上委屈了凤哥儿。”
邢夫人起身干笑道:“老祖宗也忒慈爱了,莫折了那孩子福分。”贾母劈头只看了她一眼,扭脸跟王夫人交代:“凤哥儿既是要养胎,家里中馈之事少不得要交给你操劳。先前想着你年岁亦不轻了,好歹也有儿媳有孙子,能清闲些好好保养呢,是以才把中馈交到凤哥儿手里,如今你怕是不能得闲,竟辛苦几年罢。”王夫人忙站起来福了福,旁的没说只提了一句是不是请位御医再来给凤姐诊断一番:“先前我妹子怕不好看,只在街上请了个医女进去。这些民间大夫不是不好,只是比之御医院的供奉们总少了股子中正平和的劲头。妇人生孩子又不是甚毛病,且用不上他们那些古怪手段,还是得供奉们看看为好。”
贾母点点头道:“这才是做人长辈该说的话,方才已经让赖大家的拿了我的牌子去请人,估摸着等凤哥儿回来也就到了。”邢夫人叫衬在头里,尴尬得满脸通红,站不是坐不是,出去不是呆着也不是,正煎熬呢那边家下人已是先把凤姐给接了回来,说是薛太太叫放心,知道家里这会子正忙乱,几位姑娘暂且留在薛府照顾,少不得等会儿再专门派人派车送过去贾家。
王夫人直接发话叫把凤姐抬到荣禧堂来,娘儿们刚抚慰了没几句,婆子便进来通报说是大夫来了。贾母抬头一看原来是王太医,含笑与他点点头道:“王供奉好?知道供奉好脉息,我这孙子媳妇胎相似乎不大稳,烦劳您给调理调理。”王太医自己掂着药箱,显是刚从上一家赶过来,闻言忙认真洗了手,这才叫凤姐从珠帘后头把腕子伸出来复又认真诊了诊,半晌砸砸舌道:“万幸了,这位奶奶平日里定是位劳心劳力的,已是操劳过度。好在素日身体强健,胎儿亦是个壮实娃儿,且卧床休息吃几剂汤药养一养,保你平平安安到临盆。在下开个方子,照着抓了吃上五天便可,此时万事都与奶奶无干,只保重身体养好胎儿为上。”
凤姐少不得一一应了,又痛痛快快把钥匙对牌交于王夫人,说是晚膳时候喊平儿再把账本子统统送过去。这边凤姐躺着还不老实,先笑着对贾母道:“知道老祖宗疼我,赶紧把您匣子里那些金的、玉的、圆的、扁的不拘什么赏些儿与我,好歹也叫肚子里这个沾沾老祖宗的光,将来少不得孝顺您哩。”贾母笑得指着她不知该说什么,王夫人上前拍了拍被子道:“可消停些吧,别把肚子里孩子带得和你一样,到时候一屋子叽叽呱呱,谁受得了!”凤姐伸手捞了王夫人的袖子就不松:“姑妈也疼疼我,快些儿让人去平儿那蹄子手里把账本子都抱走吧,可不想看,再看就吐了。”王夫人无奈,摸了一把凤姐的头发笑道:“狭促!”到底转头交代了周瑞家的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补齐五千字了!
第36章 [倒V]
晚间周瑞家的带了几个婆子果然抬了几筐子账册回来。王夫人打发管事着急先盘了, 盘完叫彩云彩霞轮换着把账目一一念出来听, 听到后头几乎瞠目结舌, 这岂止是寅吃卯粮,都快吃到辰粮上去了。急忙又去翻各处生息的铺子田庄,听着还有一季利钱没收上来, 这才松了口气。周瑞家的跟在旁边小心伺候,轻声倒了碗玫瑰卤子兑的水上来方才小声道:“琏二奶奶还拿了一个账本给小的, 只是……”说着那眼睛觑了眼房里的两个丫头一眼,王夫人立刻会意道:“彩云去宝玉那儿问问今儿有没甚想吃的,彩霞去问问外头什么时候把月银发进来。”
两个丫头低头矮身福了福,退下去各自办差,这边周瑞家的见没人了才从袖子笼里取出一本薄薄的本子打开低声一一把里面数目念一遍。王夫人听完微微点头道:“外间只说把钱放出去吃息伤天害理, 可是不放那些人哪里还活得下去?讨债催钱之类的咱们可没做过, 都是下面铺子伙计为了讨好才下的手。去交代一声, 别弄出人命便是。这一大家子, 不想办法弄点钱来吃什么喝什么,唉, 少不得要担这恶名儿。”周瑞家的忙把本子合上交到王夫人身边儿的矮几上道:“委屈太太了, 实是太太一片慈悲心肠还惦记着外头那些穷鬼,拿了咱们的钱救命,谅他们也不敢闹事, 竟不怕佛祖看着天打雷劈!”王夫人听完这才笑了下:“金钏儿走了,下头好几家求到我这里来想要把姑娘推一推,我想着她既是个冤死的, 不如把这双份儿给她妹妹玉钏儿吃,叫那丫头领了一等丫鬟月钱上来,也省得那么多人绿着眼睛盯着。”周瑞家的把头一低一句话不敢多说,扶了王夫人去小佛堂诵经,转头才去跟林之孝家的说了一句,玉钏儿抱了个小包袱便被送进了荣禧堂。
等到凤姐三个月坐稳了胎,荣府方才放了消息出去。因是一等将军贾赦嫡出的孙辈,四王八公诸位老亲纷纷上门道了喜。大家都晓得忌讳,吃的用的一概无人送来,只是些金子打的坠儿、牌儿、镯儿、圈儿,或是银子打得小碗小勺,再不济也是宝石珍珠攒的盆景,放在桌子上供着或可养养眼睛。凤姐穿了家常衣裳搁床里歪着,平儿殷殷勤勤守在床边错眼不见盯着她,直看得凤姐心头烦躁:“哪里就成了泥捏纸糊的,少扯你娘的臊,出去问问那死鬼又死去哪个娼妇床上去了?”平儿只好言好语哄她:“上次闹了一场,老祖宗不是给咱们断了公案了?且不说琏二爷去哪儿,奶奶还是先顾着肚子里小哥儿才是要紧,说句不害臊的,就连我也指着这哥儿过后半辈子哩。”
原来这凤姐一经作了胎,贾琏先是高兴数日,然没素上几天就受不了,身边泻火儿的小厮亦看的腻歪,少不得又往家下几个骚浪媳妇子身上瞄。可巧就叫他遇上了个鲍二家的,两个**一点就着,大白天不管不顾就搁后头佣人住的巷子里腻上了。好不好的那鲍二不在家,和他换班儿的人等不得过来找人呢,只听屋中淫词浪语不堪入耳。那人想要抓鲍二家的一个把柄,悄没声拐回院子里只说好像撞见了贼,报于管家赖大听了。赖大不敢含糊,点上数十家丁带上竹棍一窝蜂往鲍二家冲过去,当先之人一脚踹开屋门冲进去,就见两个人赤条条缠在炕上正慌着找衣服蒙脸。这一蒙脸可好,谁还认得出这是自家主子,上去就把这对儿野鸳鸯拖下来。那鲍二家的光着身子被拖进院子里喊得跟杀猪似的,又惊动更多人围过来,待贾琏把衣服拢上抬头怒喝,大半当值不当值的都知道大房爷们儿叫一群下人给捉奸在床了。
再回头去问那一开始报告之人,那人道:“我和鲍二轮班儿呢,兴儿忽然过来跟我说琏二奶奶要找个甚么东西,这东西是鲍二在的时候收的,我就回来找他,听得屋里希希索索还当是贼,哪知道竟是琏二爷……”还没说完贾琏上来兜头就是一脚,踹完不出气又一路气哼哼跑回去欲找凤姐理论。他只当是凤姐故意设局要自己丢个大脸,岂知这后头才是重头戏。
那一日一早就有下人过来给凤姐耳边告了一状,说是鲍二家的媳妇子勾搭琏二爷,两人一齐往后头下人住得巷子去了。凤姐一时气急,恨得直锤床头道:“这杀千刀的琏二,一日不偷腥能馋死!”平儿过来劝了一番,后来又说气大怕伤了胎儿方才劝住,转头凤姐就让平儿去找人传话要东西且做个套儿。这边又怕贾琏回来发疯,主仆两个换了衣服就当没事儿般去贾母那头坐着凑趣儿说话。